戴叔伦：蓝田日暖，良玉生烟

□程应峰

　　戴叔伦，字幼公，公元732年出生于润州金坛一个隐士之家。祖父戴修誉，父亲戴昚用，都是终生隐居不仕的士人。戴叔伦年少时，拜著名学者萧颖士为师。

　　相传，戴叔伦博闻强记，聪慧过人，“诸子百家”过目不忘，是萧门弟子中难得的出类拔萃的学生。756年岁暮，为避永王兵乱，24岁的戴叔伦随族人搭商船逃难到江西鄱阳。身处人生地疏的异乡，为改变窘迫的家境，他开始探寻仕途。757年，“安史之乱”平息后，戴叔伦进士及第。

　　766年，他得到户部尚书充诸道盐铁使刘晏赏识，向朝廷上表推荐为九品秘书正字，并召入自己的幕府做事。这时，戴叔伦不改“野人无本意，散木任天材”的情愫，心中淡泊无尘。769年，由刘晏推荐，任湖南盐铁转运。一次，戴叔伦押解钱粮路过四川云安，正逢叛臣杨子琳谋反，劫持了戴叔伦，并威吓说：“把钱交出来，我免你一死。”戴叔伦宁死不屈：“身可杀，财不可夺。”杨子琳看看也没什么办法，就把他放了。戴叔伦因此而升为八品监察御史。

　　五十岁时，再升为七品的东阳县令。任县令期间，因政绩卓著，加授从六品的大理司直。约五十二岁时，提升为正六品的侍御史。约五十三岁那年，代任四品的抚州刺史，同年转正，加授金紫服，封谯县开国男爵位。此后，任过涪州督赋，以及广西容州刺史，加御史中丞，官至容管经略使。虽然他在任期内政绩卓著，是个出色的地方官吏，但他这些时候对仕途已颇为厌倦。

　　戴叔伦为诗，主张“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其诗歌多表现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调，充满澹泊之意。诸如“早知名是病，不敢绣为衣”以及“身随幻境劳多事，迹学禅心厌有名”等句，就很能表明他急流勇退的心思。这无疑为他后来仕途退隐作了铺垫。

　　他写山水风物，真正写出了“蓝田日暖，良玉生烟”的味道。如《兰溪棹歌》：“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描写了春夜兰溪江边的山水美景和渔民的欢乐心情。前两句写月光下的月、树、河湾和倒映在水中的山，纤丽而秀气;后两句引用民间流传的物候语，朗朗上口，朴实无华，似是春雨一下，兰溪江的鱼就多起来了。活脱脱一幅美妙绝伦的春江月夜图。再如《边草》：“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灵动活泛，俏皮机智，见物见人，诗意盎然。

　　当然，也有例外，如《女耕田行》：“无人无牛不及犁，持刀砍地翻新泥”“姊妹相携心正苦，不见路人唯见土”，写尽农家妇女劳作之苦;《边城曲》：“人生莫作远行客，远行莫戍黄沙碛，黄沙碛下八月时，霜风裂肤百草衰”，写远戍边城士兵的艰辛;《屯田词》从“春来耕田遍沙碛，老稚欣欣种禾麦”，到后来在遇到天旱、蝗灾，以致颗粒无收时，官吏还强迫百姓去砍伐南山树木，赶着耕牛去，耕牛也因“霜重草枯”而冻死。诗人禁不住发出“艰辛历尽谁得知，望断天南泪如雨”的慨叹。这些诗，从正面描写了劳动者的痛苦生活，语言平易畅达，描写细腻委婉，感情充沛连绵，寄予了深切的人生关照之情。

　　戴叔伦更多的诗歌，抒写了人生际遇。他有一首《江上别张欢》：“年年五湖上，厌见五湖春。长醉非关酒，多愁不为贫。山川迷道路，伊洛困风尘。今日扁舟别，俱为沧海人。”透露出沧海桑田，人生如寄之念。而风尘一路，扁舟一别，尽显淡泊致远的韵味。再如《除夜宿石头驿》：“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长期漂泊，客中寂寞，又值除夕之夜，独自滞迹在他乡逆旅，此情此景，人何以堪?此诗真切抒写了当时的际遇，蕴蓄着无穷的感慨和凄凉之情。全诗写情切挚，寄慨深远，一意连绵，凄恻动人。

　　戴叔伦处世淡泊，却十分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他每年都不忘给家人过生日。787年，他的继室过世后，他为膝下幼女过六岁生日，写下了《少女生日感怀》：“五逢晬日今方见，置尔怀中自惘然;乍喜老身辞远役，翻悲一笑隔重泉。欲教针线娇难解，暂弄琴书性已便;还有蔡家残书籍，可能分与外人传。”

　　戴叔伦在诗中表达了自己对亡妻的思念和对女儿的怜爱忧虑之心。

　　789年前后，戴叔伦上表自请为道士，刻意归隐山野。据说在出仕前，他就曾半隐于小天台山中，常与方外之士交往，精研易经，求仙学道。不幸的是，他在退隐的返乡途中，身染重疾，客死清远峡。这个时候，他的小女儿才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