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阄分柴禾
□齐 杭
看到柴禾,燃烧是确定的,屋檐上的炊烟是确定的,一个冬天里的童话也是真实而确定的。此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
我可能,从一出生就对柴禾有着天然的亲切感。母亲说我小时候即使是正为某件不如意的事用哭声抗议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根柴棍也会弯腰拾回家。
乡村在偏远的地方,交通不便,在田里劳作时偶尔听到远方传来火车的笛声都能让我们产生联想,煤炭到达不了我们的生活,炉火是一种遐想,人们一年四季取暖做饭用的都是柴禾。
在某个收工后的傍晚,场院里热闹起来。生产队的会计用他有着汗渍的帽子,兜着一堆写好数的小纸团,大声喊着:一家来一个人,抓阄啦。离他近的人伸手抓了一个纸团,打开,喊,5号。又有人喊,8号,9号……22号。一直到他帽子里的纸团没了,证明每家每户都到齐了。如果还剩下一二个,他左右瞧瞧,伸长脖子问,还有谁家没来。有人喊,怀迁家没来。那边又有人喊,东风家没来。会计说,二嫂,你给怀迁家抓一个吧。剩下的一个就是东风家的了。
在农村分柴,仅次于分粮。有粮没柴,日子是冷的,饭菜是生的,前景是灰暗的。所以分柴的场面就很宏大。除了留在家做饭的女人,几乎全队出动。会计在一边喊,1号,老七爷家,5捆。两个帮着分柴的小伙子分别站在一堆柴的两边,他们合力抬起一捆扔到一块空地上,嘴里同时喊着,一,二,三,四,五。齐啦。会计又喊,2号,铁梁家,8捆。所谓5捆和8捆是根据这家人在生产队挣的工分和人口数算来的,和分粮一样的方法。我们一家几口之所以没在那时饿死和冻死,我除了赞叹母亲的勤劳,此外我要感谢的是生产队的那种分配制度。不只看工分,还要考虑人口。
我们家有过几次很狼狈的分柴经历,那都是因为队里的大车没时间往回拉,放在地里又容易丢失,只好到地里分。一次是在村南的一块杂交高粱地,高粱拖走了,粗壮的高粱秸留在地里,没时间拉回。分到我家时离村子远了。一次是在河对岸,淌过那条小河,还要翻过河堤,要不然就得绕其他有桥的村子,才能扛回。母亲和姐姐最多能坚持扛一捆回来。那些还没晒干的精湿的柴禾,成了我们快乐中的累赘。遇上这种时候,母亲只好求助于二婶,二婶有四个生龙活虎的儿子。有时,三婶家的百泉哥,二叔家的风东哥,和大妈家的柱子哥搬完自己家的柴也过来帮着我们往家扛,他们有时一下子会扛上两捆。他们扛柴的姿势在傍晚的田野里成为剪影,棱角分明。
天渐渐黑下来,乡村的夜晚,到处散出柴草的气息。有电影正在一个场院里放映,远远望过去,人物模糊,对白裹在风声里,也同样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种旋律在美丽而又纯朴的乡村上空明亮而又持久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