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　鳝

□扬　文

　　入了三伏，漫长的暑假也就开始了。

　　对于一个农家少年来说，漫长的暑假里有无穷无尽的快乐：逮鱼，偷瓜，泡在池塘里玩水……我那时最感兴趣的，是钓鳝。

　　入伏后，稻田里刚插不久的秧苗，满眼的郁郁青青，池塘中水草碧绿，随波摇曵。这田埂塘堤之上，便是钓鳝的所在。黄鳝极善打洞，鳝洞一般都在堤埂临水的一侧，也有在水田的软泥里。洞口往往在水面之下，堤埂上的洞口被杂草掩盖，不易察觉。所以这钓鳝的第一步是寻找鳝洞。须佝偻着腰，用钓钩轻轻拔开草丛，仔细搜寻，有的甚至须脱去鞋子，站到水田里。倘若发现了洞口，千万不可贸然下钩，还需认真观察，这里的学问可大了。

　　首先要看洞口的水面是否漂浮着水锈或细细的泡沫。漂着水锈的洞口，定然是久已无鳝光顾的空穴;漂着泡沫的洞口，里面往往是“抱窝”———正在产籽的母鳝。其次要看洞口的大小和规整与否，洞口的直径拇指般粗细最好，太粗了，也不会去钓，因为是怕“化骨丹”———据老人们说黄鳝太老了，会成精，成为“化骨丹”，人若吃了，便会化成一摊血水。我们并未见到有什么人因吃过粗过大的黄鳝而化成血水，但当时我们对此还是深信不疑的。

　　再说，当时黄鳝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吃就要吃最好的，“秤杆子黄鳝马蹄鳖吗”。如若是洞口不规整，极有可能里面盘踞着螃蟹。因为螃蟹不会打洞，只能寄身蛇鳝之穴。仅凭眼光观察还是不能最终确定下钩与否。下一步还要用手去探一探，方法是伸出中指，其余四指握成拳，用中指顺着洞里往里探。如果洞里的水是凉的，有可能就是一个蛇穴。如果洞里较为温暖，这时，就可以准备开钓了。

　　一次， 我和和弟弟一起去钓鳝。弟弟小我三岁，低我三个年级，可每次考试他都比我分数高，就是钓鳝也比我聪明。比如，圆口的是黄鳝洞，扁口的多是蛇洞;洞口有青苔的，多是空洞，里面的鳝早就被人捉了;提钩时不要用力过猛，过猛了容易把上钩的黄鳝甩飞了……等等，这些知识都是弟弟告诉我的。他不仅懂得多，还极耐心。记得当时门前汪边的一棵大柳树根下有一个极大的洞，里面有一条黄鳝，据见着的人说足有胳膊粗，被人钓精了，就是不吃钩。弟弟不时地往汪边跑，在大柳树下一趴就是个把小时，终于有一天，这条大鳝被他甩到了干滩上。那鳝真是大，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鳝，有小孩子的手脖子一般粗，大人伸直的膀子那样长，足有斤半重。

　　钓鳝很刺激，甚至还有惊险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把钩子探进洞里，就听身旁的弟弟压低了声喊：别动!顺着他惊惧的目光一看，我的妈呀，我手腕子下面横躺着一条碗口粗的有着花斑的大蛇!于是兄弟们拔腿就跑，钩子扔了，袋子掉了，丢盔弃甲，跑到家还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黄鳝是极耐活的鱼类，把捉来的鳝鱼放在一只水缸里，再放进一两只不安份的上窜下跳、可以起到增氧作用的泥鳅，搁到荫凉处，你想让它活多久它就能活多久。野生的黄鳝是极补的食物，我们钓它，却极少舍得吃它。我记得有一次我中了暑，昏过去好长时间才苏醒过来。醒来时，母亲端来一碗极浓极白的汤，告诉我，那是用鳝鱼熬的。

　　喝一口，真的很鲜，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