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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0-07-23

镇 宁 山 下

 

□金玉龙

 

  用县城的名字来命名一座山,足见镇宁人对这座山的景仰。从安顺过来,车过幺铺不久,便已隐约可见一道波浪般起伏的屏障,自东往西蜿蜒而去,这就是镇宁山了。

  师范学校坐落在山脚下,房屋依山就势,高低错落,既有层层石板迭起的房屋,也有灰墙亮瓦的楼群;林木青翠,成行成排;一条小溪,自校园脚下,哗哗流淌,一直延绵到校外数百顷田垄和炊烟袅袅的村庄。

  学校,就是一座院子。一座院子,是关不住一群从山里走来的孩子们的。于是,放学吃晚餐,或是周末,只要天气晴朗,大家就会爬上高高的镇宁山,去打发那似乎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

  有了这一群群孩子,也就有了一个个故事。

  王同学,本地人,老家就在黄果树边上。本地人看外地人,总有那么一股子优越感。也就是这份优越感,让他做出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决定:要与班上个子最高脾气火爆的雷同学单挑,地点,就在镇宁山上。

  那时节,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就有一二十个。小腿小脸的王同学,是武术队队员。跟着老师嘿嘿哈哈练了两个月,最大的成果,就是学会了鲤鱼打挺。晨跑结束,解除小腿上两公斤重的钢筋绑腿,王同学自然就开始了表演:仰卧,抬腿,弯臂,奋力一蹬,啪!一个站立,掷地有声。末了,就在众目睽睽中,掸掸脚上的灰尘,毅然转身离去。

  有点冲的王同学,自然引起了大家的议论。当雷同学五大三粗的嗓门传进王同学的耳朵,也就拉开了镇宁山上单挑的序曲。

  “比武”那天,男同学几乎全部到场,围成一个圈,中间那块空地,就留给了一高一矮的雷同学和王同学。

  整个战斗,瞬间结束,简直臭屁!不过,那个场景,却让一班同学乐道至今。

  话说王同学双手抱拳,示意开始,可雷同学根本就不买这个账,一拳过去,就把王同学轰了个四仰八叉;而后,而后面对冲过去的雷同学,王同学突然以肘撑地,大呼一声:暂停!

  战斗就此结束。

  体育老师梁某,身材颀长,眼眸如水,伸衣展袖,颇有大师风范。尝于宿舍内另砌一屋,命名“活死人墓”。每日一早一晚,老师就在小屋内盘腿打坐,吐故纳新。

  教学一载,带了两群弟子,一群练气功,天天跟着录音带颤巍巍的声音呼气吸气;一群更神秘,在他的气场覆盖下,练习“特异功能”。

  半个学期即将结束,要命的考试来临。考试的项目不再是打坐盘腿,而是立定跳远。更要命的是,那几日吃了学校食堂没煮熟的四季豆,肚子噼噼啪啪拉了几天不见好转,跳远的时候不敢用力,结果就列入补考行列。找到心慈面善的梁老师,他长袖一挥:没事,大家上山帮我搬石头。

  搬石头干啥?原来,梁老师已不满足于在“活死人墓”里黑灯瞎火地练功,他要在高高的镇宁山上砌屋打坐,迎朝霞落日,吸天地灵气之精华。

  搬了三天石头,练功房最终还是没有砌起来。倒是在我们几个人抬的那块大青石板上,一袭白衣的老师,盘了几次腿,就黄鹤一般杳杳无踪。听人说,他辞职下海了;又听人说,他去了一所高等院校。

  这是毕业后听说的故事了。

  同学廖某,镇宁丁旗人;宋某,紫云人。两人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瘦而高,平时又不爱言辞,喜欢独处;二是都喜欢写诗。

  那时的校园,是诗歌沸腾的校园。大家不仅热爱三毛,也热爱泰戈尔、汪国真。特别是老汪的那句“总有些时候/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风靡了整个校园。

  生活,毕竟不尽是诗意。毕业后宋分配到紫云一所偏僻的农村小学;而廖,则走得更远,据说他工作的地方,县城去要坐六七个小时的车,下了车还要骑半天马,坐两个小时的船。

  从山里来,到山里去,这是高高的镇宁山下,我们的校训。山里娃娃打得粗,我们都无惧于山村的艰苦,但十七八岁的孩子,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当两个敏感而孤独的校园诗人每天敲钟送走自己的学生,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大碗喝酒,而后乘着酒意书写哪些朦朦胧胧的文字,朦朦胧胧的爱情。

  终于,有一天,两人信中约定;某日某时,镇宁山顶,跋涉相聚,一个自东,一个自西。据说,两人相遇,胡子拉碴,抱头痛哭。

  前不久,在镇宁碰到了廖同学。他早已调到县城并改了行,手下还管着好几十号人,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当领导的架势和气场。他执意把我带回母校,说,师范,还是当年的师范,只不过,校训已改为“从山里来,到山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