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清馨数苦瓜

□吴   建

　　苦瓜，吾老家旧有之，玲珑毓秀于篱笆之上，藤蔓纤纤，看上去极是瘦弱，可随着淡黄色的花儿次第开放，蜂飞蝶舞，暗香浮动，是昔日农家小院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苦瓜以味得名，苦字不好听，粤人又唤做凉瓜，原产于印度东部，大约在明代初传入中国南方。南方人多食为蔬，用作配菜佐膳，喜其可口，不觉其苦。

　　但我从前很长一段时间拒绝苦瓜。苦瓜其貌不扬，纺锤形，淡绿色的表皮上隆起许多卵形的小疙瘩，犹如那背面满是瘤状突起的癞蛤蟆，让人看了心里都疙疙瘩瘩的，俗称“癞葡萄”“锦荔枝”。而父亲和母亲很爱吃苦瓜，夏天的餐桌上，总少不了母亲炒的苦瓜。父亲常边吃苦瓜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寻常人家食苦瓜，比较简单，一般是独炒苦瓜、苦瓜炒鸡蛋等，盛在盘子里，润碧鲜嫩，诱惑着你的味蕾。看着他们吃得脆香满口，津津有味，我忍不住尝了一口，苦而且涩，只好吐了出来，从此远离苦瓜好多年。

　　高中毕业时聚餐，邀老师同桌。席间上了一盘“君子菜”，细瞧，却是苦瓜。我不解，老师解释道，苦瓜与任何菜，如鱼、肉等同炒同煮，绝不会把苦味传给对方，所以说苦瓜“有君子之德，有君子之功”，誉之为“君子菜”。 清代学者、文学家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这样写苦瓜：其味甚苦，然杂他物煮之，他物弗苦，自苦而不以苦人，有君子之德焉。我很好奇，搛了一块食之，清苦与鲜美并陈，确是人间美味。后来，那一盘苦瓜，几乎被我一人独食。

　　自从爱上苦瓜，夏日里，饭桌上，便几乎餐餐有苦瓜，苦瓜炒干鱼、苦瓜炒肉片、苦瓜炖排骨汤……我最爱吃凉拌苦瓜，就是将苦瓜切片，用开水略焯一下，捞出，拌以盐、醋、糖、味精、鲜酱油汁、花椒油各少许，加入红辣椒，置在雪白的瓷盘里，红绿白相间，秀色可餐;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现在更是每天清晨喝一杯苦瓜汁，下午泡一杯苦瓜茶。终日与此君子为伴，彷佛自己也濡染了些许君子气节了。其实人生又何尝不像苦瓜?吃苦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只有拼搏才能实现自己真正的价值。苦吃多了，苦涩的往事总让你清醒，让你明白人生的真谛。细细想来，生命中淡淡的苦，反而能品出别样的甜。

　　清·王孟英《随息居饮食谱》曰：“苦瓜清则苦寒;涤热，明目，清心。可酱可腌。……中寒者(寒底)勿食。熟则色赤，味甘性平，养血滋肝，润脾补肾。”苦瓜本性具清凉、去热消暑、降血糖等多种功效，而且维他命C含量也在所有瓜类中数一数二。苦瓜汁水更是苦涩，但回味清甘，特别夏日炎炎，更能清热解暑。时下香港时尚一族甘愿自讨苦吃，饮鲜榨的苦瓜汁，那才真叫“不怕苦”，比喝无奶无糖的咖啡更不怕苦，据说此饮法可治脸上暗疮。

　　乡人称呼那种布满愁苦的脸面，谓之“苦瓜脸”，但能有苦瓜的明净和润碧吗?大约，也只是揶揄罢了。民间谚语讲：“人讲苦瓜苦，我说苦瓜甜，甘苦任君择，不苦哪有甜。”炎夏酷暑，来一盘玉翠清新的苦瓜，品尝这来自植物的原生态绿色食品，颇有苦尽甘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