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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0-07-03

端 午 怀 乡

 

□余运桥

 

  端午节是老家武汉侏儒山一个隆重的节日,嫁出去的姑娘要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远走的儿子也要携妻带子返乡。八九点钟,吃完早饭,一路上,骑自行车的,步行的,带着大包小包的礼货,川流不息。偶尔遇到一个熟人,还会情不自禁有意地高高吆喝一声:“看老丈人老丈母娘去”“回去给老头老娘包粽子”,脸上说不出有多得意。

  我小时候,对端午节很是期待,大概是因为贫寒,轮到这一天能够饱餐一顿,终于有汤有水,可以打上牙祭。节前几天,父亲总要去几十里外的沉湖湿地打回粽叶蒿草,娘则提前泡好糯米。过节这一天,大姐二姐早早回来,有的进厨房抢过娘的锅铲,有的端过糯米包起粽子,我则巴望着锅里心急。

  那时候,粽子是糯米白粽,放点白糖,最多加上一两颗红枣。不像现在市场上卖的,里面核桃、腊肉、排骨杂七杂八的都有。品种倒是丰富了,但味道竟没有好到哪里去。过去的糯米很糯很黏,甜净净的,纯天然产品。鸭蛋也很嫩,煮熟的蛋黄会渗出稠稠的油,口一抽,就会滑进肚里。我吃过贵阳超市卖的熟鸭蛋,别说蛋黄没油,味道更像沙子。这可能与环境和产地有关,环境变了,空气和水都没有往昔干净,山地也自然难以产出品质上乘的鸭蛋。

  除了糯米粽和咸鸭蛋,端午节还有不少美食。炒藕钻马(藕条)算一个。这个季节藕钻马是当地出场货,老家湾子前后都是池塘小河,荷叶密布无垠,扎几回猛子,就能满载而归。我算得上扯藕钻马的好手,都是因为贫困逼练出来的本事,肚子一饿,就趁人不备钻进湾子前水塘,扯藕钻马当水果吃,再带一些回去让娘炒一碗。馍馍也算一个。这玩意又叫荷叶粑粑,湿面粉揉一揉发酵一两天,再一坨坨放在新鲜荷叶上,送进甑子里蒸上十多分钟,就可以端上桌,馍馍又泡又松,荷香面粉香扑鼻。还有芋头茎和鸡蛋泡,剥去皮,用盐腌上几天,一段段切好,即使不加肉炒,也是难得的美味。这鸡蛋泡长得像睡莲的孪生兄弟,也是长在水里,开相似的花,只是一个供人观赏,另一个则成为佳肴。鸡蛋泡浑身都是刺,说它是水中带刺的玫瑰一点也不假,花开得格外的妖艳,摘起来实在不易,得借助水的浮力缓缓摸索才行,弄不好扎得你鼻青脸肿。

  我娘端午节偶尔还会做米酒和糯米炖鸡。做米酒要酒曲子,早谷米最好,一碗新鲜的米饭,撒点酒曲子,用另一只碗盖好,再用被子捂上一周就能喝。糯米炖鸡,食材最好用黑老母鸡,把鸡块丢进锅里炒黄后,再放进土沙罐,盖上盖子,置于灶心,四周用包谷芯包裹好,焖到半夜,再放一把糯米,翌日起来,连鸡骨头都融化进了糯米粥里,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丁点腥味。

  老家端午节当然不止这些美食,我娘会做的也不少。我对端午的记忆主要是吃,既是因为过去那段艰辛,也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独自去操持女儿的生活。十八岁前几乎天天都是咸菜豆腐乳,食不果腹,在端午节能够吃上一顿饱食当然会惦记至今。此后没想到跑到贵州,落魄到剩下我和女儿,不会做饭,但答应了女儿要努力学做几个菜,好些年脑中念念不忘的都是怎么做菜。现在一到过节,我就会网上查四处问学做几个菜,想用丰富的味蕾体验让女儿盖过一些五味杂陈的心事。

  一日在家操弄菜时,我给爸打电话,问他们吃粽子没有,爸回答说娘还没有包。娘还告诉我,哥回来了刚刚走,带了一大袋东西,吃都吃不完。这些年,大都是哥一家在照顾二老,我就像走失了的孩子,端午节就从来没有回去陪过他们。姐姐们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也总是难得回去一趟。生活拖累得我们自顾不暇,疲惫得如残破的车轮,举步维艰,又似白云苍狗,变幻莫测,阴晴不定。其实我想再问他们今天还会吃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心里真有些堵,背后一摊家事,买回的菜堆在那里,还得一样样清洗,说得再多也是多余,不如不说。摁了手机,脑子莫名有些懵,竟不知从哪一种菜摘起,眼前满满晃的都是老家的端午场景以及自己顽皮的旧事,撇都撇不尽。

  贵阳近些日子水涨得厉害,一直都在下雨。今夜我竟然看到一弯峨眉月在西天驻留了几分钟,不过最终还是被厚厚的云遮挡住了。月牙儿实在太单薄了,必定是载不动纷至沓来的云,正如我,走过一天的家事,几杯酒肆无忌惮下去,醉意朦胧,只能睡去,作别今日,在梦中抖落一天的风尘,盼望在梦里遇见那个在端午季里快意如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