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 午 菖 蒲
□黎 洁
农历五月,又称蒲月。清晨,踏着晶莹的露珠沿着河沿散步,清明如镜的水域边际,翠绿的菖蒲亭亭玉立生机盎然。
初夏,正是菖蒲疯长的季节。用父亲的话说,菖蒲十分烂贱,扔在哪儿长在哪儿,不用施肥不用浇水,也不用除草松土,棵棵都带有泥土的芳香,覆盖了原野,绿油油地充满着生机。
菖蒲这种草,因为叶片狭长,中心有脊,实在像把利剑,小时候端午节一到便被我们这些孩子采来当做宝剑玩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叶如剑刀,聪耳目,益心智”,才被选入端午用之辟邪。但我知道文人们爱极了这个叫“菖蒲”的小草,苏轼、苏辙、辛弃疾、陆游等几乎历代文者都留下过赞美菖蒲的诗文。“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生命力及其顽强,几乎可以“不假日色、不资寸土”的菖蒲因此也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
菖蒲因生长地不同分为泥菖蒲、石菖蒲、水菖蒲,皆具有香气,丛叶翠绿,叶形似剑,端庄秀丽。亲民的菖蒲全身皆可入药,八九月间采挖的根茎,以其特有的毒性使患上顽疾的人辟秽开窍。至夏抽梗于叶中,便有小小的蒲棒生成。菖蒲的花蕊叫做蒲黄,细若金粉,似开未开时可入药,其味甘平,归肝、心包经,可止血、化瘀、通淋。儿时身为赤脚医生的父亲日复一日的说教,我对菖蒲的功效已熟烂在心:其坚骨髓、长精神、润五脏、裨六腑、开胃口、和血脉、益心智、明耳目。有人敬仰地把水菖蒲称为“溪荪”,“荪”也做“荃”。“寄意寒星荃不察”,有着君主风范的菖蒲,俯身化为一丛丛尘世间的凡草,静静地守在泥潭岸滩,等着端午时节毒月恶日的尽职守望。旧习俗的人间烟火,相传不断,人们采菖蒲、柳枝、艾草,悬挂于门窗以辟邪祛疫防毒驱鬼。
蒲草散发着青涩的草香、药香,还让我想起那缺吃少穿的特殊年代。儿时,每到端午,父亲总是早早就起床,背着背篓出门去。他来到小河边,捋起裤脚,趟进清凉的河水,小心翼翼地将菖蒲连根拔起,洗去根上的污泥,和采回来的艾草、蒲公英、车前草等扎捆在一起,悬挂在自家的门檐上。这时,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在那土墙草苫的茅屋内外,在那撒满童趣的小村庄上漂浮着,润人肺腑,使人心旷神怡。轻轻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静静地把那菖蒲的清香吸进鼻腔,咽进喉咙,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
菖蒲还那是乡下孩子和动物们的爱物儿。秋风起了,菖蒲的水烛也成熟了,那铁锈红的“蜡烛头”,在芳草萋萋的绿叶丛中招摇。青蛙们匿在草丛中快乐地歌唱。乡下的孩子们争相下水去拔,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就可以像蜡烛一样地点燃。那袅袅的清烟就升腾起来了,蚊蝇被熏得四散而逃。因为少了蚊虫的干扰,猪牛羊鸡鸭鹅也就能睡个安稳觉。一物降一物,这就是自然。
童年的记忆如今成了美丽的怀想。回家后,看着小家伙斜插在门上的菖蒲,忽然感觉那已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物,而是一份念想,一种象征。是乡情的沉淀?是炎黄子孙血脉共同的涌动?是民族文化的浅唱低吟?好像都是,又不全是。看着这些菖蒲草,那深深的骨子里浓得化不开的端午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