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豆 情 思
□王芳焯
每个人对故乡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因一些人,或一些事,抑或是某样东西。在我心里总有一种抹之不去的土豆情结,其味道总是在舌尖萦绕,不因时间的推移而散去。
风吹过的春夏,大地万物生机勃勃,给人以无限憧憬和力量。经过一冬的孕育、成长,土豆也在春夏之交时节开始收挖。
早挖的土豆皮薄肉嫩。今年初夏,听母亲说要去挖点土豆来尝尝新鲜,我暗地里高兴。一帧帧土豆翻炒的画面在脑海里跳跃,焖炒得金黄的片片土豆,一面已被煎炸出一层浅浅的锅巴,脆滑香软,极为诱人!
晚上,期待已久的第一餐土豆终于如愿以偿。闻之清香、嚼之有味的两大盘干炒土豆片一上桌就被扫得金光。这样的场景,现在是如此享受,回想旧年以土豆为食的经历,苦涩和无奈中许多记忆值得怀念。
土豆是一种茄科植物,学名为马铃薯,别称地蛋或土豆子。孩提时听小舅说早先国内没有土豆,它是从西洋引入中国的,故而也得名“洋芋”。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地处“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贵州黔东南锦屏县九寨少数民族地区,土豆的种植规模仅次于水稻。一般人家,田里种水稻,旱地则以土豆为主。在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土豆是美食,也是主食,因为在那个“吃了这顿望下顿”的时代,土豆意味着粮食,它被农村人赋予了另一种生存价值高度。
那时,物质生活水平普遍较低,能填饱肚皮就是天大的事。当时家里穷,“终年奔波为吃穿”,土豆自然而然地从一种旱地农作物变为一日三餐的主食,填充着我们那辘辘饥肠。与之美好而难忘的印记早已镌刻在生命成长的年轮里。
读小学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早餐,每上完两节课肚子里就咕噜咕噜打起架来,哪还有心思听课。放学后一跑到家里就甩掉书包,对着一大锅土豆狼吞虎咽,虽然油盐不足,但一家人也吃得津津有味。感觉那一刻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
土豆的食法有很多种,可水煮、干炒、油煎、火烤,或将整个水煮后剥皮干炒,可切片、切丝、切块等。在母亲的巧手下,土豆的花样在这些形状中来回翻新,不变的是馈赠于人的幸福滋味。
烤吃的土豆最香了,时逢腊月或下雨天去玩伴家串门,男女老少围在火塘旁,一边听老人讲故事,一边望着埋在碳灰里的土豆。还未等其熟透就用木棍刨出,在地上抖了抖灰,烫手的土豆在空中抛吹几下,接着匆匆掰开,连皮带肉放进嘴里,烫得鼓着嘴巴吐出几口急促的热气。随后拍拍手又接着下一个……
土豆便于保存贮藏,选择干燥通风的地方堆放,一年四季都能享用。
为了解决家里的吃饭问题,母亲每年都会种植大片的土豆,最多的一年种了三四十挑种子,收挖时堆满了楼顶的四间大房。常年累月,家里几乎餐餐离不开土豆,但我从来没有对它烦腻过。
长大后,不管走到哪里,我总也忘不了家乡的土豆味道,忘不了那节衣缩食的土豆往昔。
媳妇最爱吃的菜也是土豆,她对它纯粹而率真的偏爱,讲不出理由,都写在那盛满土豆的碗里。几年前在浙江或广东打工,餐桌上三天两头便是土豆菜,尽管沿海地区的土豆家味不足。她总是用油把切片的土豆煎熟,加上点辣椒之类的调料整碗整碗地当饭吃。
土豆富含柔软膳食纤维、淀粉,食用后饱腹感强,同时有效促进肠胃蠕动和加速胆固醇在肠道里代谢,有益于肌体健康。所以,它除了作为人的主食外,也是动物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母亲总是把个大的挑选出来储放,挖伤或小个的拿来喂猪。如果是猪不吃食或是生病,她便在猪潲里掺和些土豆煮喂,食量立刻大增。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消费观念的转变,人们从吃饱到吃好,追求食物“奇”“新”“贵”成为主流,土豆逐渐退出餐桌视线。
有的人以土豆端上餐桌而感羞愧,或是用土豆菜来招待客人感到有失身份地位,一味追求鲍鱼龙虾和鸡鸭鱼肉美味营养、体面大气,并口口声声说提倡素食主义,却暗地里偷吃“野味”,成为地地道道的“肉食动物”,与健康绿色、生态环保的理念背道而驰。
作为一个农村人,力耕而食,简约简单,我常常因能吃到土豆而满足和心安!
土豆生长在农村,土气十足,却丰盛了那些艰苦岁月。时代不断在变,可我偏偏深爱这氤氲着“老土”“家味”的农家食物,其意义与价值是永远不会被取代或消亡。
往岁远去,土豆是那个年月特有的生活缩影,更是一种农村人独有的精神胎记。以后的路,我将保持原有的“土豆”心态,走一世“土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