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书声

□莫景春

　　这是云贵高原的南麓，这里除了山，还是山，一座连着一座，缠缠绵绵，让人望不到头;一座更比一座高，耸入云端，云雾缭绕，仰起头，目光穿不过山顶。山民们只能像一支支细小的蚂蚁，踽踽爬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山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不可一世的气势压迫着万物，它的魂魄在四处张扬：莽莽群山挡住你的去路，只能在山谷之间左弯右拐地穿行，正要走出着幽深的山谷，一条汹涌的小河狠狠地挡住了去路，压住你跃跃欲试的心。山里人不禁仰天长叹：山呀山，你的魂魄是这样强大!无可奈何，只好把目光投向高高的山顶，看那一只只矫健的山鹰飞快掠过，摔下一声声长长的哀叹。

　　受了大山这么霸气的压迫，山里人便那样中规中矩，安分守己，只能埋怨自己落生在这么偏僻闭塞的大山里，只能羡慕那高高翱翔的山鹰。每天只在山谷间赶着牛羊，转来转去，刀耕火种，在大山的怀抱里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巍峨的大山把人们吓怕了，期待着更大的力量把大山的趋势压倒，铸就山里更强大的魂魄。

　　有一天，寂静的山里被一阵阵热热闹闹的欢笑声惊醒了，是几个在外面读了书的年轻人勇敢地爬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们是最先跑到山外的人，知道外面的精彩，却时常望着村里跑上跑下的小孩发呆。

　　乡里找到年轻气盛的他们，让他们回村里办教学点，因为大山里太偏僻了，没人愿意辛辛苦苦爬到山里;但又考虑到山里的人要读点书，都要爬出几十里的山路，赶到乡里小学，很是辛苦。大山里就有很多人念了一两年就回山里帮父母干活。大山是山里人跨不过的障碍。

　　但这几个年轻人不一样，他们看不惯祖祖辈辈被大山压住的窝囊，凭着一颗颗充满活力的心，跟大山比一比。

　　听到乡里领导恳切的要求，看到孩子们殷切的目光，想想当老师，也许又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同辈们好些，他们同意了，在一位退休老教师的带领下，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他们搬出家里的箩筐，装上乡里分配给的课本，沉甸甸地走在那坑坑洼洼的山路，沿着祖祖辈辈劳动的线路，一步一步地走回山里。肩膀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印。

　　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山路一级比一级陡，似乎大山要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狭小而陡峭的山路让他们不知摔了多少次，膝盖碰出了血，咬紧牙关，坚定心中的信念，把这满筐的希望挑进山里。

　　没有教室，跟村里老人商量，从山上砍来树木，搭建简易的木房。乡里补助了些火砖，他们又约着村里的年轻人，一块一块地从山中挑回来，把那教室稳稳地建起来，让山里的孩子快快乐乐地坐进来。

　　于是，云雾缭绕的山腰上，高高挂起鲜艳的红旗，随着山岚“哗哗”飘扬，昭示着胜利的骄傲。这一面红旗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燃烧着山里的寂寞。

　　渐渐地，密林深处，琅琅的书声飘荡在那幽静的山谷，赛过悦耳的鸟声，飞过高山，飞过白云，飞到外面的世界。山里的孩子不用跑很远的路到山外去上学了。

　　大山被年轻人勇敢的气势折服了，任凭书声歌声在各山谷间穿梭，散落在每一棵大树下，每一堆草丛旁。大山也老老实实地听着这美妙的声音。

　　山里的树上不再整日地爬着那些调皮的孩子，小溪里也没见到光着腚子摸鱼的小孩，他们都乖乖地回到教室认真地学习。他们知道大山如此让他们的祖祖辈辈那样规规矩矩，是因为他们只能屈从于大山，没办法战胜。他们不能再像前辈们那样了，要跟跑到山外的那几个哥哥姐姐一样，征服这些高大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