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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0-03-27

从孔子隔窗探病看隔离

 

□本报记者 万里燕

 

  庚子年春节,对于每一位中国人而言都极其难忘,非常特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肆虐,“隔离”也成为2020年最热的词汇之一。英语中也新增了一个词叫“social distance”(远程社交),最近在各类英文语境中也频频出现。

  其实出现流行疫情时隔离自古有之。《论语》第六章,孔子的得意门生伯牛得了重病,卧床在家,孔子前去探望,原文是这么写的:“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没有进屋,没有走到伯牛病榻前嘘寒问暖,而是隔着窗户抓住伯牛的手,连声哀叹:“天哪,这是命啊!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得这种病呢?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得这种病呢?”

  为什么孔子去探病而不进门,要隔着窗子握手呢?后人对此的解释也不尽相同,但最为后人所接受的一种是,伯牛不想传染别人,主动把自己隔离在一间小屋里,听见孔子来了,也不开门,孔子只好隔窗探视,并用握手的方式予以安慰。

  翻看史册,浩浩荡荡人类文明之进程可谓波澜壮阔,从爬行到直立,从新旧石器到青铜,从蛮荒走向文明,历经千万年发展至今,自人类有记载开始,每一次面对重大的突发疫情,都不得不采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方法,那就是“隔离”。在古代,对“隔离”也有“离间”之称,所采用的“隔离”,多为收容式为主,譬如在寺庙里,或是在空旷之地架设临时棚舍,开设“隔离所”,古称之为“疠人坊”,专门收治传染病患者。如果疫情严重,官方多会采用强制性隔离,譬如在疫情区封锁各进出道路,派出兵丁镇守,不让人员随意流动,以防疫情进一步扩散,这也成为古今万全之策。

  乾隆号称雄才大略,也非常担心传染天花,他喜欢在河北承德避暑山庄接见蒙古王公,原因有三:第一,那里距离蒙古更近,便于接见;第二,那里可以避暑,满洲人畏热,在承德过夏天等于到了天堂;第三,承德地广人稀,蚊虫稀少,泉水不受污染,不像北京城那么容易传染瘟疫。但即便到了承德,乾隆还是不敢接见那些没有出过天花的蒙古王公,他有一道圣旨写道:“如本身未能确知出痘之王公台吉等,俱不可来此,若欲瞻仰朕颜,于朕出哨之时,行围之所,亦得瞻仰。”意思是如果哪个王公不确定是否出过天花,别来见朕!如果想瞻仰朕的容颜,可以在朕出去打猎的时候,站得远远地观赏。

  早在三千多年前,中国的殷商时期,甲骨文上就有关于瘟疫的记载,“疾年”“疟疾”等词已记载在祭祀占卜活动中。而历史上有详细描述的“大疫”共258次:周朝1次,秦朝13次,魏晋17次,隋唐17次,两宋32次,元朝20次,明朝64次,清朝74次。查《中国古代疫病流行年表》一书,隔离的例子不胜枚举。

  比如说五代十国的后唐时期,湖北随州与河南邓州闹瘟疫,许多人重度感染,为了避免再传染父母和儿女,躲进房间,房门紧闭,只在窗户上开一个洞,让亲属给他们传递饭菜和便桶。亲属传饭送菜之时,也不敢跟患者接触,用一根长竹竿挑起饭篮和水壶,站得远远的,隔窗递进去。

  再比如说公元12世纪金朝统治下的山东,有一年闹瘟疫,百姓十死八九,幸存者担心传染,做得更绝:“举室弃之而去。”把已被感染的亲人扔在家里不管,自己逃往他方。这样的极端做法岂止是隔离,简直就是遗弃。

  《汉书·平帝纪》有载,“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面对疫情发生,官方会专门腾出空余之房舍来隔离患者,同时向灾民免费发药,提供医疗、救治服务。

  另据《睡虎地秦墓竹简》载,疫情发生,百姓若发现身边人有染疫之迹象,必须主动保持距离并第一时间向官府报告,患者一旦被官方确诊后,会被强制隔离,关进特殊地方,称之为“疠迁所”,以便切断“疠”病的传染源,这里所谓的“疠”,就是指瘟疫,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记载:“厉大至,民善暴死。”

  秦朝时设有“疠迁所”,是当时专门收容麻风病人的隔离治疗医院,距今已有2200多年的历史,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麻风病隔离医院。1975年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发掘的秦代竹简上记载:“城旦,鬼薪疠,何论?当迁疠迁所。”在秦朝,人们如果发现身边有人染上麻风病时,要立即向官府报告,官府将患者送诊,确诊后将其送到疠迁所进行强制隔离,以防止麻风病传播蔓延。

  盛唐时期,国力强盛,疫情出现后,长安城内医疗慈善机构甚多,官办有“养疾坊”,民办有“病坊”,寺院办有“悲田坊”或是“福田院”,这些都是专门医治或隔离病人的场所。

  到南宋时期,官方陆续在各地建立有“安济坊”,疫情发生,视病情轻重,做隔离防染,而且医者还需要做病情记录。

  明清时期,麻风病肆虐,在南方多地陆续建立麻风病院,收容的麻风病人还可在“隔离区”内,结婚生子,自由生活。

  当然,在每一次大疫过程中,隔离并不是都能顺利推行,几乎都会遭到各种各样的非议或抵触,也属正常。譬如晋时就有记载,有朝臣家染上瘟疫,三人以上被感染时,即使没有被染上的人,在百日之内也不得入宫,这种看似十分有效的隔离方法却遭到当时人之讥讽,被认为是“不仁”。

  到了民国,西学西医渐入,疫情时除了隔离,还推进戴口罩。但当时国人不习惯,“各匠人戴口罩,十有九位都戴在了下巴上”。

  如今在全球蔓延的新型冠状病毒,虽然还不能确定其来源,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改造着大自然也征服着大自然,但事实上,人类和万物一样,都受自然庇佑而生,都身在自然之中而受益。假若盲目破坏自然,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也许能够控制住今天的病毒,将来还会有更无法预料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康德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令我们敬畏,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一次次疫情已足以让人类警醒,一次次惨痛的教训已足以刻骨铭心。有人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教训。希望这次疫情能够证明这句话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