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远山

□张玉琴

　　故乡的山野，一进入冬天的门槛，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男人。这个男人像一个消廋疲惫的猎人，却有一股英姿勃发的神气。

　　把故乡的山野喻作男人，村子的冬天就成了女人了，总有些羞涩，总有些安静，总有些沉默，总有些不动声色。一座座草房在村庄里时隐时现，光秃秃的地里雀儿成群，常有风打着哨声卷过，吹得人脸上生疼。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村里人说的“风神爷”，它来时刻薄凶猛，与它擦肩而过骨头都有几分寒凉。

　　山里也有温情脉脉的好时光。暮色还未褪去，家家就炊烟袅袅，摇摆几下就消失了，这时就有了快步回家的人，久呆乡间的人才品得出那炊烟的味道。炊烟的味道里有五谷杂粮混合，有亲切的乡音反反复复，一日三餐，吃的五谷杂粮，烧的也是五谷杂粮的杆，炊烟里自然会产生杂粮的淡淡清香和醇厚的美味。

　　当青烟化为股股白色时，正是乡村吃饭的时候，偶尔听到邻家院子里的狗叫了几声，父亲走出去打探，招呼来人到家里随便吃点，粗茶淡饭，用不着客气，先是一个，要么好几个一块进来。吃完饭，坐下来，吃着旱烟拉起家常，闲篇也正式拉开序幕，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件件倒腾出来了。

　　来人慷慨激昂，有的满嘴粗话，有的不善言谈，听别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女人和孩子这时是不准说话的，偶尔女人也会插上一二句，男人眼睛一瞪，“你知道个啥?忙你的去!”女人便低头不再言语，其实女人不经意的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乡人说事喜欢一唱一和，那句“你知道个啥?忙你的去”不是真生气，那是男人为了自己的颜面和尊严。乡人延续的一贯是“人前教子，人后教妻”的理儿。说是闲篇，其实都是些小小的乡里乡俗，乡人喜欢当面罗对面鼓的解决一些小问题……

　　冬天是个自由散漫的日子，地里的农活就跟了锄头挂在各家各户的屋檐下。乡村人们嫁女及给儿子娶媳妇的最佳季节也到来了，杀一头肥猪，置办些像样的家具，贴几幅红对联，一对新人拜个堂就算成亲了，全村男女老少摆开酒席喝个痛快。迎亲送亲总是离不了酒，来来往往喝几回啥事都办得稳稳当当，所以，喜事闹腾几番，冬天的乡村由寂寞变得欢快热闹起来了，变得有滋有味了。

　　现在想起，记忆中的山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得让我几乎寻不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