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　子　黄　了

□欧正霞

　　深秋时节，告别了在肇兴侗寨刚刚落下帷幕的黔东南州传统村落峰会，我随即搭乘了农业局农艺师的顺风车，从肇兴沿着老路往皮林大坝驰去。

　　途中，车里的人都还沉浸在峰会盛况里，他们仍然还在讨论这次峰会那些令人振奋的主题。而我满脑子装着的却是峰会上从全州抽调来的那一群 “银牌顾胸，流苏抹额，银圈护颈，璎珞银镯，叮当嘤咛”的少数民族的盛装娉婷少女，还有那激越高亢的，如行云、似流水的原生态悦动的乐曲。这次峰会，让我们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黔东南传统村落释放出来的独有的文化魅力。

　　当我们把思绪从回想之中抽出来的时候，充满了魅力的肇兴已经被丢在曲曲弯弯的山道后面。

　　自厦蓉高速公路开通之后，每次往返于古城与肇兴古镇，都是在那高矗的桥梁与深幽的隧道风驰电掣。而从古镇往返于古城的这条捻熟的老路，此刻却有些陌生了。从前那凸凹不平，雨天满路泥浆，晴日尘土飞扬的老旧公路，如今已经拓宽硬化。闪过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已进入现代化村庄。村庄里砖混结构房屋星罗棋布，路边和沿街的院落里停放着不同档次的小车，村民的民居一天比一天时尚，仅仅只是几年时间，这些过去与肇兴侗寨民居建筑结构大同小异卫星小村落，如今基本上看不出侗族文化的痕迹。

　　“停车!师傅!我们要去赏橙子!”我正在呆呆地沉思默想着，车已经被叫停在了公路边，原来已经来到了富有传奇色彩的 “喊泉”的所在地顿洞。顿洞除了闻名遐迩的“喊泉”之外，还拥有一片面积不小的优质柚基地。柚子在我老家通常都叫做橙子，就让我按老家的命名来称呼吧。据农艺师介绍，基地兴建于十年前，刚开始只是数十亩，现在经过管理者的扩建，已经是百余亩的规模了。现在是深秋，橙子应该已经熟了，看看我们有没有口食运。

　　一想到橙子黄绿色的外表，如排球大的体形，特别是酸中带甜，甜中有酸，晶莹剔透的果肉就禁不住涎水直流，口舌生津。

　　从公路往上望去，橙子园一片深绿，从山脚沿着斜坡蔓延而上，不高不低，一大片一大片。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受到我们的惊吓，扑棱棱往别处飞去，又好似去给园主报信去。

　　小鸟飞去不一会儿，园主人就前来迎接了。

　　“跟我走吧。我这个园子不大，大大小小的橙树不过几千株。今年秋旱，果子水分不够，不过，再过两周，你们来时就可能尝到熟透的橙子。”憨厚的园主一边介绍，一边带着我们参观他的“杰作”。

　　几个同伴早已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的狂拍，我沿着步道边走边欣赏。鼻息中弥漫着橙柚散发出的特有的馨香味，这满园的新鲜空气与醉人的绿意令我心旷神怡，刚才在旅途中的那些许的困顿立即烟消云散，逃逸得了无踪迹。

　　身在橙园，好像自己也长成了一颗常绿的生命树。有许多的橙树和我们一般高，都枝繁叶茂，经年不落叶，叶宽而肥厚，散发出柚香，在挤挤挨挨的叶片中，数不清的果实挂满枝头，有的果实太大，枝头已不堪重负，园主不得不用小树干将之支撑起来。哪想这一撑居然也成为一道风景。

　　我见过靖州满山熟透的杨梅，也欣赏过万亩橙黄悬枝头的从江椪柑，更目睹过榕江摆满田坝的西瓜，却从未亲眼目睹过柚子橙子即将成熟上市前的模样。此刻，数不胜数的橙子在这个园子里千万棵树上随意悬着，有大的似皮球，有小的如沙包，有的还只有拳头大小，泛着青亮的色泽。

　　我试着在园子寻觅一样大小的果，找来找去，居然没找着。在这个橙园，我发现，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拍摄画面，都绝美。我还发现，园子里除了橙黄的 “大个子”黄橙之外，其间还间杂着沙田柚，还有沉甸甸的、长得格外圆实丰满的文旦柚。逡巡于这些累累硕果之中，不能不佩服勤劳的园主的勤劳与智慧，更不得不佩服科学技术的力量。

　　我们依然还在捕捉和遐思的时候，园主抱着几个大约五六斤重的大橙请我们“打牙祭了”，他用随身带着的柴刀麻利的将柚子的底部和头部削平，褪去“鞋帽”，橙子顿时露出了海绵状洁白的 “内衣”，再小心将其海绵状的衣服剥离，紧实的橙瓣渐渐露出，数一数居然有十五瓣，我们用力将橙瓣掰开，轻轻地将包裹橙瓣的胶状透明“紧身衣”脱去，晶莹透亮的橙肉露出了“庐山面目”。轻轻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果汁顺着舌尖沁人心脾。

　　我们席地而坐，开心地品味着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鲜果肉，园主说：我家柚子味道清新，口感酸甜，老少皆宜。他还引经据典地推出了《本草纲目》。他说：《本草纲目》中记载：“柚子去肠胃中恶气，解酒毒，治饮酒人口气，不思食口淡，化痰止咳”如此多的功效，被称为“冬季第一果”。这片园子外表看都是橙，其实有文旦柚、沙田柚、椪柑、小香橘等数个品种，我们坚持生态种植传统种植管理，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在林下养鸡鸭。有机肥果品相貌好，色香味俱佳。你们来得早点了，这个时节开花早结实早的文旦柚刚好成熟，刚才吃的也是这一品种，再过些时日，果园里各种水果都成熟了，那才美，才热闹呢!好多本地和外地的客人都来赏橘买橙，坐高铁动车来拉的都有好多，我们几个合作社的社员也感恩这片园子，去年全家都脱贫了，砖房也盖好了，园主兴奋地告诉我们。

　　侗建寨子，大都依山傍水。尊崇人居与自然的和谐，房前屋后自留松、杉、果木、绿竹等绿色植物，橙是作为象征吉祥如意与经济实效为侗族群众所特别喜爱保存的植物的。

　　记得小时候，我家的邻居有一颗菜碗粗的橙子树，年年果实丰盈，深秋没到，我和邻居的女儿等几个调皮鬼就开始用竹篙去敲打青涩的橙子，有时候被主人斥责，我们便抱着橙子四散而去，偷偷躲在后龙山破开来吃，那种又怕又馋，酸得掉牙的感觉至今历历在目。后来，母亲才告诉我，那橙子要等霜降后熟透自然垂落才有味。另外，它一般都是用来给出嫁的姑娘装在陪嫁的被子里一并送到新郎家去的，寓意幸福美满，多子多福。橙子的皮用处也很多，一般用来晾干切片浇上红薯糖或者红白糖做成果脯，也可以为原味的茶品，有下火清热解毒等作用。橙子树的叶子也很有用，通常寨子里打牙祭杀狗和杀牛，都用其鲜叶和五香草等直接入锅，可以提香去腥臊。有的村寨杀了年猪也喜欢用其叶子和皮来熏制腊肉，除了抗氧化外，吃起来味道格外的香，还利于存放。

　　我老家院子也还有一株橙子树，那是我爷爷在世时候栽的，如今橙子树已经老化，枝叶枯瘦，却依然倔强地生长。特别是每年四、五月，满树橙子花开，飘香四射，勤劳的蜜蜂嗡嗡地忙个不停。夏季花落，母亲将落下来的花瓣晾干，用来冲泡开水治疗咳嗽、感冒。

　　周末，我带了母亲最爱吃的甜橙去老家，再次看到院子里那挂着零星果实的橙子树，老去的橙子树在一阵阵秋风中瑟缩，年逾古稀的母亲坐在橙子树下一针一线的纳鞋垫，我手提着黄澄澄的橙子，站在门口久久地凝注着她枯槁的双手，泪水忍不住模糊双眼。

　　晚饭后，我和母亲谈院子里的橙子树，还有“喊泉”的橙子园，我剥了几瓣橙子肉给母亲吃，她几次推却，张开口给我看她快掉光了的牙齿，嘱咐我，趁年轻多栽橙子树，多结橙子、多吃橙子!

　　离开老家，我开始考虑寻找一片宁静的土地，栽一大片橙子树、建一栋木楼，养一群鸡鸭，再将年迈的母亲接来共享天伦之乐。不知道我的这一夙愿能不能够早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