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垭的岁月变迁

□高应平

　　时隔了近十年，当我再次走进樟树垭时，一切已完全变了样子。

　　早在1978年前，当时贵州关岭顶云公社的村民，不愿再过饥饿受寒的苦日子，冒极大的风险悄悄搞起了“定产到组，超产奖励”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秋后，田地获得了增收，家家囤箩头一回见到了存粮。此举，被称为“顶云经验”，还与安徽凤阳小岗村“大包干”精神，一同誉为“北凤阳，南顶云”，成为中国农村改革的两面旗帜。“顶云经验”兴起，其实就从樟树垭村子开始。

　　那年，我恰巧在村子插队落户当知青，见证了那场变革之举。随后，我因生计离开了那里。曾经的第二故乡，一直成为我心头的挂念。

　　时光飞逝。2009年春季，我第一次有机会回到樟树垭。但由于仓促，大半天的时间，仅浮光掠影的得到走后村子一些零散的印象：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土地完全到了各家各户，大伙激情迸发，甩开膀子大干起来。村人们起早贪黑，春播秋收，尽心尽力经营着自家的责任地。八十年代，庄稼产量不断提升。每年，除了上交国家的公余粮外，还基本解决了村寨大部分人家的温饱。到九十年代，村人们开始想要衣兜鼓起来，却又苦于致富无门。

　　那时，沿海城市飞速发展，打工浪潮迅速掀起，村子里的年轻人按捺不住悸动的心，背起行囊盲目加入到打工行列。曾经有好些年，这个亘古聚居着布依、仡佬、苗等多个民族的山村，像是失去了魂魄似的，少了年轻人们的欢声笑语;地里开始荒芜，再忙的季节，也只见一些年逾花甲的老农，赶着牛在田地里干煸。而我那次回去，虽则也看见了一些变化。譬如，村寨长大了，多半村舍，也从茅草房、竹篱笆房，变成了石板房，少部分人家还修起了一层的水泥平房。多数人家吃穿不愁，家庭起码的人情往来开销，也基本能应付过去。然而，整个发展却还不尽人意。集体经济薄弱，土地零散，耕种各自为阵;村子里脏乱差状况严重。村人们除了少部分有点经济头脑、和手艺门道的人家，能够外出揽些石匠、木工活，或靠些家传偏方行医卖药等，赚点零花钱外，大部分人家依然守着自家那“一亩二分地”过日子，情况不令人乐观。

　　一个空壳村，一群手中无余钱剩米的农人，又一次陷入了困窘。昔日改革的先锋，坊间也开始议论纷纷：顶云顶云，不出商品，只出“机器人”(指到县城出蛮力)。樟树垭是墙内开花，墙外红;公鸡屙屎头节硬!村支书的担子，也传了三任，依然走不出困境……

　　今年开春，我参加了脱贫攻坚工作检查，又一次来到樟树垭，看到的情形，已与十年前迥然不同。

　　连续落了一夜的春雨，城外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前来领路和陪同检查的村党支部书记，在路上，便迫不及待的介绍起了樟树垭近几年的变化情况。他说，村子真正迈出步子的，还是从2014年开始。那时，村子近一半的土地被征用。一条高速公路，一条通往高铁站的城市干道，虽是展现在村前。然而，对一辈子靠盘土地过活的村人来说，却又面临着土少人多的新问题。那时，人均田地已不足2亩。

　　刚开始，县和村反复把有经济头脑的能人，带出去考察学习。回来后，成立了村支部，能人与农户组成的发展经济合作组织。从不到300亩的土地中，建起了110个蔬菜种植大棚。围绕城里、学校和电商需求，按不同的季节和生活习惯，适时种植品质优的食用菌、辣椒、西红柿、茄子、黄瓜、豇豆等，头一年就获得不菲的收入。又根据这里海拔1000余米的气候条件，在石坡地上，发展猕猴桃、提子、核桃等果园。到了2017年，果树陆续进入了丰产期。2018年底，樟树垭村子户年均收入，就达到3万多元，贫困户们也已摘掉了贫困的帽子。

　　村支书边说话的时候，车已下了高速公路。脚下出现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水泥路，在田间地头穿行。一路上，不断碰见三三五五的村人，荷锄肩箩，兴高采烈地朝山脚一排排雪白的种植大棚走去。他们正是去收获第一发蔬菜，赶上城里的早市。

　　村子里，却已彻底变了模样。以前老旧房，都被二三层的楼房取而代之，错综相连，白墙灰瓦，窗明几净;家家门前的土路，已被平坦的水泥路所覆盖，房前屋后的花草，在微风中含苞待放，先前破破烂烂的影子，已荡然无存。几户人家，还在自家修缮一新的小院里，办起了农家乐。

　　曾经吃水，是村子里的头等难事。那时，每天每家需要一个强劳力，花去半天的时间，到村子外一里多路山脚的石缝中挑水。遇天干年生，排队等水的人多，一个上午还得不到一挑水。田地里，完全就靠望天落雨。2016年时，村里一个冬季组织掘井、筑坝，疏浚沟渠。现今，不单田地灌溉有了保障，还将水管接到了每家每户水缸前，彻底解决了亘古以来人畜饮水的大难题。

　　在隔村子不远处，我看见7、8幢新建高楼正拔地而起。支书解释说，那是山区里的移民搬迁房。照这样，不久我们也要合在一个社区了。

　　踏入樟树垭，目睹了新颖的村容村貌，一个个特色产业的形成，和村民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我感受到了精准扶贫政策的雨露，正洒遍这高原深处的山村。路经果园时，我看见了樟树垭一片片的园林里，正孕育出果子成熟的黄色。短短十年，这个高原深处的山村，经历了如此之大的变故，不得不让人从内心发出慨叹。

　　走过移民搬迁新型社区，各样健身器材齐整地待在场地上，仿佛在静静地等待发挥作用的时刻到来。“这是村子和社区的文化广场。要到晚上，地里干活、厂里务工的村民回来，这里才闹热。跳舞的、健身的、树下聊天的都有。你看，是不是再不用多久，农村人也能过上城市生活呢!”年轻村支书的言语中，充满了自豪和信心。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樟树垭的岁月变迁，不就是常言的百年追梦，全面小康建设的真实写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