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耳山游记
□傅小红
在石耳山的深处,一场春雪覆盖后,草木清新、灵秀,连空气都湿漉漉的散发着好闻的气息。阳光仿佛很遥远,它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上跌落下来,点亮了丛林,那些新发的嫩绿、陈年的枯枝以及褐色的泥土,在光影下呈现出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此时的我在它的山腰处看一束芦花,它亭亭的身姿、素雅的灰白,柔软而又坚韧,在它的守望里我与远山对视,看山坳阡陌纵横油菜吐芯,心生辽阔。
这里是安徽歙县的石耳山,在走进它之前,我不知道它属于黄山的一脉,也不知道它是新安江的源头之一。这里没有竖着标志牌的景点等着你去欣赏,没有嘈杂的人群与喧闹,真的是山深不知何处,踩在林间松软潮湿的土地上恍若隔世。这样的它适合散漫的我,静静地走,静静地看,或者停下来若有所思地遐想。
山路九曲十八弯,沿村庄而上都是极陡的坡,我拄着上山时朋友为我准备的“小拐”,几近于匍匐地前进。一路遇见担着厩肥的老人操着方言为我们指路,它告诉我们四月天这里满山的红杜鹃,告诉我们深山孕育的石耳和许多不知名的草药,他想把石耳山所有的好都说与我们,带着他一脸的自豪与喜悦。他担着的厩肥在山下村庄里见过,家家户户的门前嗮着,女人们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不厌其烦地将它翻嗮。我明白了这一路走来,为什么庄稼能如此金灿灿绿油油,山林能如此葱郁繁茂。山脚下那一条蜿蜒的水渠,内高外低的设计即利于排水又利于蓄水,涓涓细流就这样在它的怀里,无所顾忌地亮开歌喉,叮叮咚咚地奔向了远方。在路边我们还遇见一处“土凳子”,高一尺半深一米沿山壁凿成半圆状,据说那是担柴人歇息的地方。朋友们扎着马步做担柴而起的姿势,其神韵模仿得极像,而我仿佛真的看到有老人缓缓而来,他们身上担着柴草亦或是丰收的果实,走在上山或下山的路上,累了就把担子搁在“土凳子”上,擦一把汗点一根烟看远山和天边流动的云。
在山腰的向阳处,我惊喜地望见三棵野樱花,两棵散落在山坡下一棵站在更高处的山坡,它们不管不顾开得热火朝天,仿佛对整个石耳山传递着这春天里的喜悦,传递着我们到来的消息。此时的我们是欣喜的,感觉连空气都在沸腾,在欢呼,在奔走相告。它向我们敞开胸怀,以最热情的方式迎接着我们的到来。与它遥遥相望,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它而来,在我人生历经艰难的时候,有一团希望之火正如它点亮了我。
朋友告诉我过了山腰前面住着几户人家,我好奇于这深山里竟然还有人住?又是什么让他们留了下来?这么想着,我已经拐过一个弯,在一块地势偏高且向阳的地上看见一位老伯蹲在那里忙乎着。凑上前问了详细,才知道老伯在用厩肥培育山芋秧子,他的话不多,手上的活始终没有停过,旁边竹篾的箩筐呈古铜色油光发亮。我不敢打扰太多,退出五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起身弯腰,看他挖坑填土,神情自若、自我陶醉,幸福的滋味在他额头慢慢滋长。
再往前,眼前豁然开朗果真见到几处房屋,青石板的根基,高墙封闭,马头翘角,粉墙黛瓦之间线条错落有致,古朴典雅。屋前绿竹猗猗,四周青山环绕流水淳淳,太阳明晃晃照得我睁不开眼睛,真怀疑自己闯入了一处世外桃源。不远处有棵古树,裸露在外的树身纹理清晰呈檀木色,它笔挺的身姿直指苍穹,似乎在诉说一些什么,可我怎么读得懂一棵树所饱受的沧桑和它所经历过的那些岁月?在它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惊天的气魄和不屈的灵魂,让我心生敬畏,不敢吱声。屋后是一大片茶山,打理得井井有条,像是才松过土,有土块簌簌滑落,路仅是一条排水的沟,容得下一只脚往上走或是往后退。我是上山看这些房屋,看他们稀疏散落却又呈半月型完美聚合,一副古朴典雅的徽派建筑风格。想起上山时看到的一首诗:“高山顶上两三家,半种良田半种茶,偶尔牛声惊日月,几多炊火煮烟霞。”“半种良田半种茶、几多炊火煮烟霞”,这样的山居生活,是何等的诗意而富有。
上山的路还很远,海拔1234米的石耳山依然耸立在高处,我们没有继续前行,原因多半于我,不过换一条路也好,就像生活换一种方式各有情趣。我们横穿石耳山一路下行,下山是艰难的,向阳的山坡除了石头全是茶树,茶树一丛丛石头一堆堆,茶花幽香石头黝黑,它们在无数个日月里早已谁也离不开谁。我无法想像是怎样的一双手,在这石缝里栽下这满山满坡的茶树?是怎样的一种情怀让他们拥有这青山绿水间诗意的生活?自然的强大让人敬畏,但石耳人的柔软与坚韧使它更加秀美。据说山顶的红杜鹃有别于其它,像盆景,遒劲,如沙漠中顽强生长的荆棘。山如此,物如此,人亦如此,终是明白了石耳山的人们为什么选择了留下来。在他们脸上绽放的笑容,就是这春天的石耳山盛开的最美的花朵。
耳畔仿佛传来歌声:岭上开遍呦映山红。石耳山也成了一朵开在我心深处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