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叶
□任崇喜
在农作物的部落里,芝麻是小喽啰,很不起眼。对微不足道的事情,人们会撇撇嘴,轻蔑地哼一下:芝麻大的事,值得吗?
但你不可否认的是,芝麻食品,种类繁多。白面和芝麻掺和在一起,可擀成薄饼、烙成焦馍;把擀成的面片切成菱形,可用油炸成麻叶。用糖将芝麻粘在烧饼上,烤出来的烧饼焦脆,且有芝麻之香。手巧的主妇,把芝麻放在锅里炒熟,在案板上用擀面杖碾碎,撒上盐,做成芝麻盐,可给孩子解馋。
可食的,还有芝麻叶。苏颂说:“胡麻处处种之,稀复野生。苗梗如麻,而叶圆锐光泽。嫩时右作蔬,道家多食之。”《救荒本草》则把芝麻呼为“油子苗”,认为“采嫩叶煠熟,水浸淘洗净,油盐调食”。
采摘鲜芝麻叶,人们常称之为掐。这个掐字极其形象,采的自然是挑选的精品。如掐的红薯叶、南瓜头、猪毛菜、马齿苋、荆芥叶等,都是上好的鲜物。
掐芝麻叶,每年七八月最佳。掐得早,叶片太嫩,不经煮,吃起来不劲道,也影响芝麻的产量。掐晚了,叶片太老,嚼不动,不香,没有味道。掐芝麻叶,要抢在芝麻盛花期以后,不掐顶端叶,不掐下部叶,俗话说“顶叶嫩下叶老,中间叶肥色正好”。
掐的鲜芝麻叶,必须随掐随煮,也叫“炸芝麻叶”。鲜芝麻叶用清水煮透,从热锅里捞出来后,用凉水开始淘洗,一把一把地揉、慢慢地抖,直到揉搓出青青的汁液,空气里弥漫苦涩的味道,大部分苦涩味儿已去,才能摊开,放到有太阳的土地上晒至半干。这时,人们会把芝麻叶再次归拢到一起,在土灰里用手慢慢揉,边揉边抖,渐成条状。“芝麻叶揉三遍,给肉也不换。”这沾了土灰的芝麻叶,是不是更香更有味道?不晓得,这种做法和说法,口口相传,有神秘的色彩。
揉后的芝麻叶存放起来,是菜蔬匮乏时的替代品,在每一个秋冬温暖着。芝麻叶,香郁中略带些苦涩,滋味独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会霸占乡下人的餐桌。
晒干的芝麻叶,是乡下人改善生活的美味。用芝麻叶可做凉拌菜,可包包子、包饺子、炒芝麻叶、烙菜饼、做汤等,味道都很好。
常见的,是做芝麻叶豆面条。豆面条与芝麻叶是绝佳搭档,比白面口感更佳。头一天晚上,把芝麻叶用温水泡上。第二天,一片片叶子张开,犹如黑色的翅膀。捞出芝麻叶,洗去土灰,握在手里团在一起,挤出水分,拌上葱花、细盐、姜丝、蒜泥、味精,淋上几滴香油,腌渍入味,等待下锅。
擀面条,是过去农家主妇的硬功夫。佼佼者擀出的面条,粗者筋道爽滑,细者绵软润滑。抖开来,细长的面条,好似银线一样,在主妇手中快活地起舞。将面条下到铁锅里,锅底下烈火熊熊,锅里面条上下翻滚,热气腾腾,透出的是尘世的温暖。面条煮开,把腌渍好的芝麻叶倒进锅里,再煮上两滚,拿根筷子蘸几滴香油进锅,顿时,一股特殊的香气氤氲开来。
热气腾腾的面条汤里,面条与芝麻叶浑然交融,芝麻叶黑中透青,泛着渗出的微黄。面汤黏稠,汤色悦目,面条劲道,叶香悠长,闻起来喷香,怎不让人垂涎欲滴,急切地盛上一碗?面条筋道,越嚼越香,让人不由吃罢一碗再来一碗,直吃得肚儿圆圆,这芝麻叶的香味,何尝不是透出的生活底色?不起眼的芝麻叶面条,就这样满足着乡下人的胃口,滋养着他们的小日子,绵长而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