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弥钜：从马尾挑煤工到“东南火柴大王”

□文/图 赖浩然

　　林弥钜是近代著名的爱国企业家和慈善家，为抗战贡献良多，勤劳致富之后，他生活俭朴，仁心济世，热心公益，反馈社会，获得社会各阶层的尊敬。他事业的起点在马尾，本是马尾一位挑煤工，在马尾赚到了第一桶金。那么，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寄人篱下

　　1879年，林弥钜出生于长乐古槐乡竹田村。父亲叫林泰感，母亲叫王福金。其父是一位私塾老师，工资微薄，家徒四壁。林弥钜还有两个弟弟：林弥汉、林弥瑚。家里人口多，开支大，经常没米下锅。林弥钜的外祖父是旒峰乡东平村(今属长乐市鹤上镇)的富翁王守添，家里有许多土地、当铺。林泰感家中没米的时候，经常到岳父家挑米，一次挑几十斤，吃完再去挑。

　　一次，竹田村山洪暴发，冲破了坡土，野草树根随流而下，满地狼藉。林弥钜看见大刺儿菜和红背叶根以为是红薯，回去告诉了父亲，父亲挑了箩筐上山，结果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一家人无奈之下，只好投奔外祖父。林弥钜有时候为外祖父放牛，有时候为当铺跑腿“缴赃”。以前当铺的典当物叫做“赃”，所谓“缴赃”，即因为自家当铺的资金短缺，把当铺的典当物转典给同行中的大当铺，以获得周转资金。

　　一次，林弥钜去马尾为外公的当铺“缴赃”，途径“九头马”，放下担子歇息，凝视里面，发现里面张灯结彩，大宴宾客，红男绿女，十分热闹。他心想，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发达，那该多好。“九头马”是长乐鹤上乡岐头村一所大庄园，有九块水潭如九匹马，均被围在墙内，所以它被称为“九头马”。

　　到了马尾，他舍不得吃饭，回家把当铺的残羹剩饭煮热后吃掉，这样就可以省下一些伙食费。

　　不久，父亲逝世了，林弥钜当家，他最怕遇到亲戚家的婚丧喜庆，因为他既衣冠不整也无钱送礼。他感到苦恼，其母亲也感到难过。

马尾挑煤

　　林弥钜少年时候比较顽皮，一次他打了邻居一位小孩，结果被表哥打了一耳光，又有一次，他想吃螃蟹，表哥话里带刺地说：“有钱自己去漳港码头买。”他认识到虽然是外公家，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是长远之计。

　　于是他决定出外谋生，19岁那年，他存了一些零钱，途径营前码头渡江来到马尾，找到表舅王拱辰。王拱辰是其母的族兄弟，马尾海军学校毕业，在马尾海军任职。由其介绍，林弥钜开始在马尾海军媒站挑煤。

　　他是一个勤奋、乖巧的小伙子，下班之后，经常帮人干活，如带小孩、做家务、打扫卫生等，一天到晚，不知疲倦，所以他在马尾的四年，人缘很好，什么人都喜欢他。

　　他也曾短期到漳厦铁路修铁路，但没赚到什么钱。23岁后，他又到福州一家锯木厂打工，挑锯糠，被老板赏识。老板去世后，帮助老板娘管理工厂，崭露头角，积累了从事工商业的经验，也有了一定的积蓄。

　　因为人缘好，所以他的信息灵通，多有贵人相助。1902年，马尾造船厂有一批废铁和一艘14号旧小艇一起拍卖。林弥钜通过标会筹到一笔钱，加上打工积蓄，投标买下，转卖之后获得一笔可观的利润，同时，他把小艇上的旧锅炉修废利用。

办锯木厂

　　有了本钱后，林弥钜在洪山桥浦上村开办了一家锯木厂，取名“协利锯木厂”。

　　起初，林弥钜的锯木厂规模很小，只有一把锯。不久又不幸遇到台风，厂房被摧毁了，眼看就要破产倒闭了，幸亏厂里的工人都是长乐表兄弟们，他们大力支持，承诺只要伙食，工资等有了盈利之后再发。所以，工厂重新建起来了，惨淡经营。不久，上溪有20万根杉木，因为质量不好，各锯木厂都不要，廉价赊销给他。他加工好了之后，上海板材价格大涨，他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林弥钜和工人一起劳动，生活简朴。外出只有一套布衣见客，洗好之后放在锅炉边烘干再穿出去。

　　工厂逐渐发达起来，1905年，搬迁到福州仓山港头村。在港头的头一两年，本地人瞧不起他，碰到他便揶揄地问：“弥钜，听说你在港头开了锯木厂，对吗?”他不敢承认，只说自己在那里打工。

　　港头当时有七八家成规模的锯木厂，同行是冤家，经常欺负他。本地的地痞流氓也经常来敲诈勒索，有的串通起来不给其卸货。正如前文所述，因工人多是其表兄弟，比较团结，加班加点，自己起卸货物，这些地痞反而失去了一笔收入。

　　一次，各锯木厂在港头庙内开会，发生矛盾，各厂的工人均在场，其他锯木厂的老板指使流氓毒打协利厂的工人，把楼下的桌椅打烂，用来投掷协利厂的工人。协利厂工人等其投掷完毕，蜂拥而下。长乐旒峰村人历来有习武的传统，武功高强。那些流氓哪里抵挡得住，只好夺门溃逃，未逃脱的少数人，被关在庙里，被打得鬼哭狼嚎，跪地磕头求饶。协利厂从此威名大振，没人敢欺负他们了，生意得以顺利进行，越来越好。

　　林弥钜在南平林区购买了多处松木林山。以前闽北的山主在深山育苗种植之后，把正在生长的林木卖掉。林木成材之后，所砍伐下的木材，归买主所有，叫做卖林山。他把松木加工成铁路的枕木，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终于发财了。

　　林弥钜的资金大部分从福州上下杭钱庄借来的，如罗勉侯的钱庄。平时他途经上下杭，许多熟人看到他便笑脸相迎，“钜兄，钜老板、钜伯”，亲热称呼，不绝于耳。有一段时期，他路过这些街，发现熟人对他十分冷淡，甚至有些人假装没看到他，绕道而过，他感到纳闷。后来才从同乡处打听到，有人说他是驴粪蛋表面光，准备关闭工厂携款潜逃，所以大家鄙视他，不想和他来往了。

　　林弥钜听后十分生气。他回家备好宴席，请罗勉侯等人来洽谈生意，他当众估算了厂房、机械设备、存货和山上林场，总资产不下40万大洋，可谓是福州锯木厂老大。他请各钱庄把钱拿回去，自己独资经营，罗等放心而去。几天之后，他再经过上下杭街，“钜兄，钜老板、钜伯”的亲热称呼，又开始不绝于耳了，甚至令他应接不暇。

火柴大王

　　1844年，福州开埠通商之后，洋人蜂拥而入，其中有一家英国商人开办的耀华火柴厂，该厂有整套的火柴生产机器设备。因为生意不好，该厂后来和中国人合营，成立了大中华火柴厂，同样因为经营不善，亏了本。1928年，准备把机械设备卖掉。

　　林弥钜虽然没读过书，但在工商业实践中学会了机械知识。他发现这套火柴生产设备，有排列机、劈片机、上药机，比较齐全，只要1000多大洋，认为买入后转卖有利可图。他原来不打算生产火柴，但买入后因为好长一段时间卖不掉，在1935年，他自己试着开始生产火柴，其火柴厂名字叫做“建华火柴厂”，商标为“耕读”和“卍”。

　　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日本火柴从福州消失了，同时因为海路被封锁，其他地方的火柴也无法运入福州，于是林弥钜的火柴，迅速畅销，获利巨大，他由此尝到了甜头。

　　随着福建省政府迁到三明永安县，下令沿海的工厂也要内迁。

　　1938年，林弥钜把建华火柴厂迁到了南平西芹镇，并准备把福州的协利锯木厂也搬到南平，但没想到其锯木厂被日本人炸毁了。其木材厂之所以会被炸毁，那是因为其厂堆积如山的白色木板，十分显眼，日本丢下四枚航空炸弹，木板干燥，十分容易着火，风助火势，协利锯木厂被烧成一片灰烬。

　　林弥钜只好专心在南平发展火柴业。南平有许多难民，给火柴厂提供了大批廉价劳动力。火柴是民生产品，入海口被封锁，火柴货源枯竭，生产火柴的原材料，如磷、白药硝等也十分紧张。福建省政府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解决民生问题，决定实行火柴转卖，决定和林弥钜合作，签订合同，政府负责提供原料，火柴统一卖给政府，由省贸易公司负责垄断销售。

　　林弥钜的火柴事业发展迅猛，在大田、龙岩、光泽等地设立了分厂，为省政府增加了巨额收入。江西省主席熊式辉请林弥钜帮他一把，于是在江西的吉安、临川等地也建立了分厂。甚至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重庆财政部，也派人到福建要购买火柴，甚至要林弥钜到重庆开办分厂。

　　为了给火柴提供白药，他聘请技术人员，试制白药成功，于是开设了白药厂。这时，火柴厂火柴的杆、火柴盒、需要的白药和木材都能自己生产，条件胜过上海同行，被称为“全能火柴厂”。

　　从1938年到1945年，该厂生产的火柴占领了东南地区的日用火柴市场。建华火柴厂日产火柴50多磅，畅销东南各省，成为战时福建的纳税大户。

　　值得一提的是，林弥钜白药厂还是兵工企业，为抗战军提供炸药、炮弹、子弹。

　　上海大中华火柴厂，是国内排名第一的火柴厂，老板刘鸿生也是著名的民族资本家，但其厂不能称之为“全能”。1946年，刘鸿生特地到福州参观了林弥钜的建华火柴厂，并仔细端详林弥钜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在当时称为有趣的佳话，被各媒体报道。

　　抗战胜利后，由于他为抗战贡献很大，所以被国民政府授予“胜利勋章”。

　　热心公益

　　虽然资本雄厚，但林弥钜一生俭朴。穿的是粗布衣服，一双布鞋，乍一看，如同山区老农。所以福建省主席陈仪、刘建绪邀请他时，都被门卫拦在大门外。他家中的吃穿也不奢侈，他不让女眷们去餐馆吃饭，食材买回家让女眷们自己烹饪加工。其长子林光淡结婚，宴席也很一般。他请人吃饭，也只有三菜一汤。

　　生活俭朴的林弥钜却热心公益事业，尤其对办学有浓厚的兴趣。

　　1942年，他在南平独资创办了建华中学，聘请翁侃(女)任校长。1946年春，该校迁入长乐古槐乡，后并入长乐一中。林弥钜是福州麦园顶独青小学(今仓山麦顶小学)的董事，该校校舍建设资金由他承担。他在长乐旒峰乡东平村——其母亲出生地，为了纪念母亲王福金，创办了一所福金小学，建国后改名为东平小学。他在自己诞生地——古槐镇竹田村也创办了一所小学，建校的开支、办学经费都由他独自承担。此外，长乐的吴航小学，马尾的马江小学，均得到其赞助。1985年，有个美国华侨林月娇回马尾探亲，她感恩林弥钜对其启蒙教育的资助，到处打听林家后人。

　　除了热心教育事业，他对其他公益事业也十分热心。他在福州捐款资助了合组医院(今福州市第一医院)，捐助了3000根杉木修建外公家族的王氏宗祠、王审知祠堂。为了方便行人，他出钱铺设了许多石板路，如从竹田到坑田、从沙京到旒峰、从壶井到旒峰。他每年在长乐各村设施棺材、药物、冬衣无数。灾年，他施舍薯米，某年光壶井一个村，他就施舍了1000多担薯米。他感恩外祖父母当年的慈爱，对表兄弟们的婚丧、生病、生子等开支，全部包了下来，并无偿送给表兄弟们几万大洋做生意、盖房子。当时，他的两位弟弟说，哥哥疯狂地办慈善，将来钱用完了，会饿死的。

　　1950年1月，林弥钜因病逝世，享年7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