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大海

□张  星

每一个不曾在海边生活过的孩子，都对大海有许多奇异瑰丽的想象。海的女儿是如何美撼凡尘，孙悟空借宝的龙宫又是怎样的金碧辉煌，小哪吒当年真的将大海闹了个天翻地覆石破天惊吗？我用指尖抚摸着书中那些描绘着蔚蓝大海的词句，心中渐渐浮现出那未曾见过的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

七岁那年，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父亲终于结束了农忙，说要带我和母亲出去逛逛。摩托车行驶在有些颠簸的山路上，两侧是向后退去的白杨和低矮的灌木丛。我们沿着山脊上上下下，终于在经历了一个陡峭又带着急转弯的大下坡后到达了目的地。

一片银光闪闪看不到尽头的水面！我急切地向母亲发出询问：“这就是大海吧！”母亲看着我激动的眼神，笑而不答。那是我对“大海”的第一印象，它代表着一望无垠（我的记忆中自动删除了远山与星星点点的房屋）和放松的家庭假日时光。

没过几年，我就知晓了自己之前所谓的“大海”不过是一个大型水库，它是比河流宽阔，却离真正的海纳百川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于是我又把脑海中的那个“大海印象”放大了一些，这次，它的前面是水天相接。

大学时候的一次旅行，我一路向西，来到了岩疆万里的青海。大巴车孤独地在原野穿行，窗外的景色从山脉变成荒原，又变成草原。这时候司机师傅大声地向我们宣布：“等过了这个弯，我们就能看到青海湖了。”全车人立刻沸腾起来，使劲地擦擦车窗，好像这样就能与青海湖接触得更紧密一些。

车子向右转过一个急弯，一块宝石蓝的色块跃入眼帘，紧接着就看到本该一碧万顷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一片蓝色湖泊。蓝莹莹的水面闪着细碎的亮光，水面因为阳光的折射而呈现出由外向内不同的颜色，从天青到墨蓝。难怪关于青海湖有如此多的传说，她本身呈现出的神秘莫测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青海湖，以海命名的湖泊，大抵就是和海一般模样吧。

今年夏天，我终于去到了黄海之滨，见到了真正的大海。广为流传的“八仙过海”便源于此，蓬莱阁巍峨立于丹崖山上，更让此处多了几分诗意。“白马千群浪涌，银山万叠天高”，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听到了来自大海的召唤，我感觉自己全身沸腾了起来。青海湖只是取了“海”的名字，而真正的大海是无法环绕一圈的。眼前的才是大海！真正的大海仿佛包裹着世间的所有。

金黄的沙滩上嵌着各种五颜六色的贝壳，这是海的礼物。微微的海风吹来，有种咸咸的味道和各种变幻不定的气息。而蓝蓝的海水却有种梦幻般的、水晶般的色彩，在游客的脚边时而漫上、时而退去，带来了欢快的沙沙的声音，像是一首轻音乐。

你听，海是在低吟吗？还是在哼唱？

然而，海是如此变幻不定，正如那不可预知的暴风雨一样，但依旧美丽。

卷起千重浪，溅起万朵花。海如此疯狂，兴奋甚至任性地玩耍着。玩厌了，她便躺着，轻轻地呼唤着，时而加快了节奏，时而加重了语气。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由地放任自己，去吐露自己的梦想，让那无言的海风悄悄捎去，带给花儿，带给鸟儿。她喜欢生活中有点活力来绽放，来点缀，来爆发。她喜欢这样深沉的呼唤，呼唤人世间最纯真的美好。

在我的人生里，曾三次构建过海的意象。懵懂时，我将所见过的最大的水域称为海，在那片水库旁留下的愉快时光，将大海的意象与假期连接在一起；青年时，我以为取海作名的内陆最大的湖泊就是海的模样，那时候，我便将大海的意象与壮美连接在了一起；如今，我见到了真正的大海，明白了什么才是海纳百川，何以为乘风破浪。

如今再回想，便觉得什么都是大海。一滴雨水，一支小溪，一汪深潭，一条大河。它们若不是从大海中来，便是正往大海处去。又何必执着于亲眼见到大海呢？心有大海，自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