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新滩:乌江险滩之上品读历史
□林汉筠
溯乌江而上,穿过“山似斧劈、水如碧玉、虬枝盘旋、水鸟嬉翔”的百里画廊,与“奇山、怪石、碧水、险滩、古镇、廊桥、纤道”进行对话。忽见一处盈盈碧水挂在面前,水含青山,两岸翠绿葱郁,一座酷似老鹰展翅的石崖傲立在跟前,如天门中断,山峦叠嶂,奇峰对峙,各显神姿。老船工说,新滩到了。
“新滩”,猛然想起前不久,在《德江文化辞典》里看到过有关它的历史文献资料。
1934年8月30日,红三军黔东纵队28名官兵遭到数百名敌人夹击,战斗中8人牺牲,8人被俘……
当年,贺龙领导的红三军来到黔中德江,德江县国民政府和地方势力极为不安。县长钱文蔚在乌江边组织“江防队”,精心策划,企图阻止革命势力发展。当“扩红”部队来到当地时,“江防队”自知公开抵抗犹如以卵击石,隐蔽起来,分散活动,派人混进了红军队伍。
1934年8月下旬,经军部批准,红三军黔东纵队副司令张金殿、政治委员徐承鹏率副官张金才、张金和及张羽进、张羽让等10名红军指战员,到德江稳坪一带扩充红军,得到了当地青年的踊跃报名参与,短短几天就有300余名新战士加入队伍,并被编成两个临时支队。
同年8月28日,反动政府“江防队”成员、混进红军并担任新兵第二临时支队的支队长安明焕,暗中勾结土豪,纠集上百名暴徒于乌江岸边的灵关道,瞄准时机,到司令部谎报军情,把红军哄骗上山,企图突然袭击,将驻扎在这里的红军全部消灭。
为减少不必要的损失,红军主动撤回。随即将驻地从河西迁到河东,并派人前往水井湾找秦贞全团求援。不料,秦部已转战他乡,求援未果。
敌人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们捎信给司令部,佯称筹集了一批粮食和猪肉,要红军派人去挑运。司令部派副官张金才、张金和、张伯成、田贵等,率28名战士前往。不料刚走到谭家屋基便遭到埋伏于此的数百名暴徒的攻击。
毛岭土豪杨承禹胁迫毛岭、木朗等地数千名不明真相的群众直逼新滩,包围了司令部。部队退到马鬃岭和王井垭一带与暴徒展开血战,田贵等8人当场壮烈牺牲,张金和等8人被俘后也全部壮烈牺牲。
这段悲壮的历史让人心疼,一个念头缠绕不去:壮士们的鲜血是否成岩,在几十年的沧桑岁月里,那块染红的土地,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来到新滩,站在码头上,但见乌江祥和而又宁静,当年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望着因乌江建设需要而沉入水底的“新滩惨案”遗址,心情跌宕起伏。
“这些倒在血泊里的战士,正值血气方刚,他们走出农屋,扛上钢枪,走上捍卫正义、保家卫国之路。他们的心中一面信念的旗帜在飘扬着,他们也一定预见着幸福美好的生活场景。”老船工“吧”了一口旱烟,指着对岸的水面说,他们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新滩上曾经的滩滩血迹,和壮怀激烈的呐喊。他抹了一下眼睛说,常常听到高山之间,一阵阵响亮脚步自远而近;穿风而过的乌江,一腔嘹亮的号子奔涌而来。
他描述得是那样的粗犷,那样的高亢,又是那样的动人心魄。那杆旱烟冒出来的烟圈,荡在平镜般的江面上,久久没有散去。
抬头望去,只见前头东面一状似展翅雄鹰的岩石在江面展翅欲飞,一个偌大的玻璃平台立于“雄鹰”的翅膀上,威猛地站在岩头,极像雄鹰衔来的珍珠,装嵌在乌江新滩之崖。
新滩,乌江三大滩险之一。400多年前,明代诗人杜文焕曾游历乌江,当来到“乱石横滩乱水流”的新滩上,不禁长叹一声“扬波喷恨几千秋”。据《德江县志》载:因西岸岩崩塞江,造成滩险,故名新滩。新滩西岸岩崩,堵塞乌江成为滩险后,航运的货物,百年间都必在此转运。
今天的新滩,杜文焕“黎民但得撑天手,打破河关好放舟”的梦想早已实现了,过去的“行船靠绞滩”早已不再。数十米深的水位,早已将乱石横立的乌江变成坦途——两岸的风景也成为热门的旅游网红打卡之地。
一辆辆缆车正缓缓地向山顶“爬”去,这是正在开发的“新滩梦屿”旅游扶贫开发项目。试想一下,要是站在瞰屿台上,脚下透过透明玻璃见到的是万丈绝壁,惊险又刺激。而放眼望去,玉竹山近在眼前,山下的乌江神秘而辽阔,新滩“半岛”尽收眼底……
沿着蜿蜒的水泥公路,来到建在半岛上的新滩移民新村,心头瞬间便开朗起来。这是德江、沿江两县的接壤之地,山区的“边城”,正张扬大武陵的悲壮和神奇。如一幅淡雅隽永的黔中人文画卷,扑面而来是新村建筑,它依势而建,顺势而为;既有浓厚的土家特色,又有十足的现代气息。坐落在半岛上的新村,面对群山环抱中的乌江,如同明镜镶嵌在群山之间。向远望去,一泓清碧,四面葱茏,莽苍相对,山势勾连,云雾缭绕,迷迷蒙蒙,如梦如幻,真不知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农家木房结构的小街不见了;或背着背篓,或挑着粮食、化肥,或提着鸡蛋、鸡鸭等农产品简易交易的村民不见了;牛粪路、烂泥路不见了。随着河道改造、乡村振兴,昔日新滩喧哗的乡村集市,呼啸的险滩、勒入肉里的纤带,在时间的“麻糖水”(人称当地茅台酒)中,发酵、蒸馏,飘香在记忆的烟火之中,进入时间的史册里。那些刚刚搬进新楼的村民,正幸福地装点着自己的门楣,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有的是坚守着先辈的诺言,护卫着洒在新滩上那块血迹的后人;有的是生活在乌江上的船工。虽然搬离了固有的家园,开启了崭新的生活,这些能咽得下苦辣酸甜的乡亲,又正在向一代代为之奋斗的光明幸福大道上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