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渴望的大眼睛

□许振华　孔　峰

　　第一次看到向成凤，是我作为驻村第一书记到大山村开展脱贫攻坚工作，结对帮扶她家时。走进她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她正坐在小八仙桌旁，辅导才上二年级的弟弟写作业，那种认真劲，就像一个小老师。

　　“许书记，这家是我们村里最困难的贫困户，两个大人都到沿海打工。由于文化水平低，进厂务工工资又低，且工作时有时无，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爷爷几年前去世了，奶奶双目失明做不了多少事。”

　　听了村干部对她家的情况介绍，我深深地震撼。

　　她家是最典型的农村留守贫困家庭，作为一个孩子，她那幼小羸弱的双肩，却要过早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她既要做家务，又要辅导弟弟学习，自己还要努力读书，不知道她这小小年纪，怎么能分出几个身来干好这些事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几年级呢?”

　　“许叔叔，噢，不对，许书记，我叫向成凤，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凤’，今年11岁了，在镇中心小学上四年级。”

　　她的名字，在上学的第一天，还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当班主任老师念到她的名字“向成凤”时，班上几个大一点又顽皮的男生起哄起来，“‘向成凤’‘想成凤’，一个山旮旯里能飞出金凤凰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哈哈……”

　　“向成凤同学，你这个名字很好的，我相信你以后能成为一只金凤凰，请你相信自己。你一定能成功的，老师看好你。”老师走到她的身边注视着她的那双大眼睛，投去坚毅信任的目光。

　　老师的一句“你一定能成功的，老师看好你”，一直萦绕在向成凤的耳际边，她学习更加努力更加刻苦，她的成绩总是排在班上第一名，不，不仅是全班第一名，而在整个中心小学全年级都是第一名。

　　此后，向成凤为她的名字感到骄傲。嘲笑过她的那些同学，后来都对她的学习成绩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次走进向成凤的家。当我问及她当前最大的希望是什么时，她说希望父母能回到身边来，很想很想见到爸爸妈妈，她们姐弟俩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

　　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她的纯真，看到她的热切，还有她的渴望。

　　我四处托人给向成凤的父亲在县城工业园区木材加工厂找到了一份并不比沿海工资低多少的工作，也在同一个工业园区内的服装厂给她母亲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当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她蹦蹦跳跳地跑去告诉了奶奶。

　　一天大清早，天上还下着瓢泼大雨，我还赖在床上，一阵轻微的温柔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敲醒。

　　打开门一看，向成凤打着一把雨伞站在门外。背上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抱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白糍粑捂在胸前。她除了头部外，几乎全身湿透。

　　“许叔叔，我爸爸妈妈昨天晚上回来了，准备去你给他们找的工厂上班。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好东西，他们连夜蒸好糯米打了糍粑，叫我给你送几个糍粑过来。”

　　我从向成凤手上接过糍粑，心情特别沉重，眼眶湿润。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几个糍粑，摸着糍粑的余温，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事后，我总是觉得有一条无形的鞭子一直在鞭笞着我，有一双渴望的大眼睛在一直在盯着我。

　　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做点什么。

　　不久后，从她们村里通到镇上的砂石路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沥青路面公路，从她家门口通到村委会的泥巴路也变成了水泥路。

　　公路修通那天，我又看了向成凤那双渴望的大眼睛不再忧郁，平时郁郁寡欢的小脸上，也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此后，她去上学，即使是下再大的雨，也不用再提着鞋子，光着小脚丫走到学校门口才洗净小脚穿鞋了。

　　我从向成凤那双大眼睛里看得出来，她的眼神是一种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感激的目光。

　　向成凤家的房子实在是太破烂，争取来的维修资金，几次修补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几天后，我动员向成凤全家搬进县城生态移民搬迁安置小区，那是国家投资修建的漂亮小区，不用出资一分钱。小区旁还建有漂亮的学校，以后她和弟弟再也不用步行五六里路去上学了。

　　向成凤家作为特贫户，政府不仅把房子装修好，还为她家买好了各种家具电器，拎包就可以入住。

　　几个月后，我到向成凤家走访。令我吃惊的是，不但家具应有尽有，并且摆放整齐，地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可以照得出人影来，阳台上还摆放了几盆鲜嫩欲滴的花草。

　　“许叔叔，几位领导，我们音乐老师刚教我们学唱《社会主义好》这首歌曲，我想唱给你们几位领导听听好吗?”

　　“当然好啊。”我和几个村干部异口同声地答道。

　　向成凤打开了在音乐课堂上预先录制好配乐的手机，清了清嗓子，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有模有样地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

　　向成凤那优美的歌喉，把大家的情绪都带动了起来。开始时，只是我小声地跟着她唱，后来几个村干部，她的父母和她的奶奶，都全跟着她唱了起来。优美的歌声从她家窗户飘出去，在整个生态移民搬迁安置小区上空久久回荡。

　　唱毕，向成凤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幸福满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