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来　福　往 (上)

——记全国劳动模范、第十四届中华技能大奖获得者卢兴福

□言述

(一)

　　亲人、同事和朋友们在电视机前不时搜寻着他的身影。他是以全国劳动模范的身份出席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盛大阅兵观礼活动的。

　　2019年10月1日上午，天安门广场，随着屏幕上依次显现1949、1959、1969……2019年份的数字，10时整的报时钟声响起，70响礼炮响彻云霄，在雄壮的国歌声中，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巍峨的天安门前，旌旗随风飘扬，举世瞩目!宽阔的长安街上，大军整齐列阵，铁甲熠熠生辉!习主席浑厚而自信的声音再次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的昨天已经写在人类史册上，中国的今天正在亿万人民手中创造，中国的明天必将更加美好。

　　身临现场的他，流着激动和幸福的泪。让他来不及思考的是：在电视机前观看这盛大典礼的亲人、同事和朋友们也一样，被这沸腾的场面和幸福的时刻震撼到控制不住泪水。

　　天空中，直升飞机护卫着党旗、国旗、军旗，排列成“70”字样的机队阵列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启了阅兵典礼。地面上，激昂的乐曲声中，仪仗方队护卫着党旗、国旗、军旗，步履铿锵、雄姿英发，迈步通过天安门。

　　方阵如山，气势如虹。一个个方队以排山倒海之势相继行进，穿越了战争与和平的峥嵘岁月，肩负着新时代的使命任务，他们在接受习主席的检阅，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电视机前，围满了观礼的人们。每一个气势恢弘的场面、每一声铿锵有力的口号、每一个激动人心的瞬间，都触动了每个人的幸福神经，有人甚至喜极而泣，偶尔会有隐约的抽泣声。

　　什么是福?这就是福!是祖国繁荣强大背景下的幸福。

　　什么是爱?这就是爱!是在繁荣强大的祖国怀抱里得到的大爱。

　　大国重器，威震苍穹。各型常规导弹、核导弹，从短程到中程到洲际导弹缓缓行进。仰望长空，由预警机、运输机、歼击机、舰载机、轰炸机、加油机整齐排列成三角形、菱形等图案的空中梯队，呼啸而过。

　　当镜头再次转移到现场观众欢呼的场面时，仿佛他就坐在某个位置，同在场的每位观礼者一起，高喊着“祖国万岁”，眼睛里充盈着幸福的泪水，随着眼前壮观、宏大的场面出现，他心里思绪万千、翻江倒海……

　　是他，那就是他!他难为情地用手指尖抹去顺着脸颊流淌到腮边的泪，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轻微侧侧脸，眼睛用余光瞄了一下坐在左边的大哥和右边的女士，他们都大大方方地拿出纸巾擦拭着眼睛里的泪水。

　　眼泪，对于每个人眼睛和舌头的感受都是辣和涩，对他的情感而言，伤心的泪已年月远久了，激动的泪、幸福的泪却在这几年时有发生。

　　2015年4月28日，作为全国劳动模范出席党中央、国务院召开的表彰大会，这是中国继1979年后时隔36年再次举行的最高规格的表彰大会，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对“劳动精神、劳模精神、工匠精神”的精辟论述和对全国广大人民群众关于争做劳模、学习劳模、尊重劳模的谆谆教导，一直在耳边回荡，颁奖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当时真是激动得控制不住泪水。2019年1月17日，在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召开的第十四届高技能人才表彰大会上，作为此次评选表彰的30名中华技能大奖之一，金光灿灿的奖章挂到胸前的瞬间，也是高兴得满含泪水。

　　天安门上空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他那黝黑的脸庞，再从眼眶里的泪花反射出来，显得更加晶亮而又柔和。这一张黝黑的脸，这一眶幸福的泪的主人就是贵州电网公司贵阳供电局变电管理二所检修班副班长卢兴福。

　　卢兴福是全国劳模，是大国工匠，是一线工人，是笔者服务的对象之一。进京观礼返回贵阳的第三天是周末，我们相约在一家简餐餐馆见了面。

　　“哥，太震撼了，太激动了!”他迫不及待地叙说着。

　　原本还比较流畅的说话习惯，在激动情绪的作用下加快了语速，还稍显结巴。“我们每个人只要有这么一次，就是一生最大的幸福了。是党和国家培养了我，是单位组织培养了我，是工会这个大家庭培养了我，是同事和师傅们帮助了我，单位和各级政府部门还给我了很多荣誉，才有了这么高的礼遇，才有了这次观礼的人生精彩体验。”他停顿了一下，我趁机插了一句话：“你都亲自见到习主席两次了勒!”“唔，国家领导人不容易啊!”我似乎看出他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心里想说的是代表着强大祖国的国家主席是我们每个人的精神支柱，能亲自见一次都不容易，我见了两次，还聆听了这么多讲话，这是多么自豪啊!

　　“哎，我们平时在检修中流一点汗、淋一点雨、晒一点太阳，晚上加班熬一点夜写点东西，算什么!阅兵的军官们训练中吃的苦受的累不知道比我们重多少倍!这还只是阅兵，如果要上战场，那又还得付出多少啊，国家强大的背后，是多少人的血和汗。”说到那些轰隆隆的行进在长安大街上的坦克、车载导弹时，他回忆起和他一起参加过全国劳模表彰大会、一起参加过学习活动的国防系统的那些工匠们，他认为他们才是伟大的英雄。

　　“还有一个场景，我给你说说嘛!”

　　“在游行队伍中出现‘盛世如您所愿’的标语时，很多人忍不住哭了，我也感觉心好酸，70年前开国大典的阅兵，我们只有3架飞机，机智的周恩来总理让飞机多飞几遍，现在……”

　　我企图用翻看菜单的动作掩饰我强忍在眼眶里的泪，哪知泪水却簌簌落下，滴到菜单上。他有点尴尬地笑笑，“哥，一样的，在现场，我真的每一刻都忍不住激动的泪，开始不好意思，那种场合大家都一样，我用了好多纸巾。”

　　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卢兴福落下的每一滴泪，是爱，是对于祖国深深的热爱;是福，是祖国强大而感受到的幸福。

(二)

　　在幸福的情绪面前，他不是硬汉。在冰冷的设备和工器具面前，他却是真正的“硬汉”。

　　变电是电力系统专业性比较强的一门技术，变电检修又就是这一门技术中又苦又累又复杂的行当了。卢兴福在这个行当一干就是24年。能干是因为干多了才能干，但是越能干越要多干，这就是常规的工作安排和工作现状。变电检修工作就两类，一是正常检修，二是故障抢修，不管哪一种，都是要求越快越好，那么，熟悉的能干的就经常得干、经常要干。卢兴福得到很多这样的机会。

　　和他握过手，在他的办公桌前聊了起来。

　　“除了干得多，你能成为这一行的专家，还有什么秘诀吗?”其实，我的这个问题提得不好，哪个专家会夸夸其谈嘛!卢兴福没有回避。“还是多做、多学、多思考、多总结!我喜欢把干过的活、发现的故障、每一次检修的心得写下来。”“嗯，做笔记是最好的学习总结，听徒弟们说你记录了好几本呢!要不，整一本来看看?”卢兴福拉开一个书柜的门，各种不同规格、不同颜色的本子呈现在眼前。“我自己随便翻翻!”我直接走到书柜旁边。我翻也是白翻，看不懂!基本上是隔行如隔山的看不懂，还有就是密密麻麻、潦草的字迹、数据、符号和图形，真看不懂!“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变电检修‘武林秘籍’啊，卢大师练就的九阴真经!”据说，他的徒弟、同事，还有很多老师傅，不得不佩服的就是他记录、总结的这些东西了!足足有好几本。“这些东西都是早以前记下来的，这几年记得少了。”我笑笑，“都记在心里了。”我继续问道：“是不是怕同事们学到，故意写得让他们不认识?”他没有配合我的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哪里哪里!有时由于条件有限记录比较随意，而且很多有用的我还是整理过的，我参加编写过的培训教程、技术规范都是来自这里面，他们学会了，我轻松嘛!”

　　是哦，在那个年代，白天去检修，晚上回来不亲亲老婆、不抱抱孩子，一头扎到书桌前，写啊画啊，很多人想起真不可思议。要不是别人为了写他的先进事迹把当年的真相挖出来，老婆也许还怀疑当初的抢修和加班是不是借口!这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兴福不是这样的人，他爱人也不是这样想的!从他爱人的口中知道，自己也曾在电力系统的单位上班，后来因为单位搬远了，一段时间，老人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孩子要读书也得有人管。卢兴福除了上班还承担很多照顾老人、管孩子的家务事。说起管孩子，他爱人颇为得意：“孩子是他最倾尽心力的，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都是自己当家教，现在高中的很多知识，我们哪里懂啊，孩子不懂的他边学边教，他一个检修工人，竟还学了那么多英语。”卢兴福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学习英语对于他在进口设备检修方面帮助很大。在孩子的教育上，卢兴福又创造了一个个成功的范例，不仅教孩子学知识，还教孩子学会独立思考、学会克服困难、学会尊老爱幼。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2019年，孩子以裸分660多分的成绩考进上海复旦大学。

　　不要看他身材并不高大也不敦实，几十上百斤的设备、工具在检修现场挪过来挪过去，他轻松自如。当然，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练就出来的。我好奇地问卢兴福，刚握到你的手，手掌上好多老茧，你们搞检修难道不戴手套?“应该是要戴，可是有很多设备空间狭窄，眼睛看不到，只有用手伸进去才能准确的摸到，戴手套搞不定。”“看来冰冷的设备也是能感知到温度的，难怪你就这么容易把他们驯服了。”

　　谈起卢兴福工作的认真细致和熟练程度，李宏才回忆起他刚到检修班工作时和师父一起去检修的场景。

　　师父一边抹去两鬓和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手动操作开关进行分合闸，检查各个传动部分，一边告诉我们年轻的同事。这些地方，要保持灵活可靠，不能卡涩。在开关手动慢合慢分的过程中，检查分、合闸弹簧各匝之间一定要均匀，不能有断裂等缺陷，性能上要满足开关的速度要求。检查开关主轴、拐臂，各个部件连杆的相互连接及配合情况要观察细致，不能有异常，轴销要完整齐全，螺丝紧锢性达到要求，如果发现轴销磨损过多，或者连杆弯曲变形时就必须更换。检查传动绝缘子表面是否光洁、完整，有没有碰伤、放电痕迹，与导电杆的连接是否可靠。检查分、合闸铁芯有无卡涩、阻滞现象，铁芯拉杆不能有变形、弯曲。开关手动合闸，合闸完后，检查合闸掣子和合闸磙子间应有一到两毫米的间隙。检查自由脱扣时，按住分闸按钮，然后用手动合闸，断路器应不合闸，如果不满足要求时，可调节分闸动铁心拉杆的长度。检修完后将各转动、传动部位的轴销加注润滑油，手动操作无异常后，进行断路器动特性试验。测试断路器的动作电压、分、合闸时间、分、合同期、回路电阻是否符合规程规定。

　　李宏才还为我们描述了卢师傅在检修隔离开关、闭锁机构、真空灭弧室、一次隔离触头、二次插接件、开关设备二次故障等设备元件的细节。他特别谈到：“师父已经不满足于只为‘带病’的设备‘治病’，他还要给他们‘美容’。设备上由于放电受污受损的部件，师父总是耐心细致地进行打磨、清洗，完全恢复到出厂时的样子。”

　　“我师父掌握的很多数据、对设备各个细节、各种状态下的性能的熟悉程度，我这一辈子是达不到了!”我鼓励着这个小伙子：“你是卢大师的得意弟子，他会教给你很多东西的!”“我们现在比我师父们那个年代好多了，设备好多了，检修人员也多了一些，还有师傅指点，那个时候他更多是在很苦很累的检修中琢磨出来的。我现在哪能和我师父的年代比啊!”

　　保障电力供应是国计民生的大事，变电设备的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局部电网甚至大电网的安全稳定运行。对于突发的一些设备故障、系统故障，电网企业第一时间会派出精兵强将进行处理。这个方面，卢兴福堪称“神医”了。

　　他回忆起几年前的一次抢修。

　　接到抢修任务的电话，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准时下班的同事已经陆续离开了。他迅速留下一起前往抢修的同事，安排准备抢修的工器具、分析故障原因、准备备品件、工作票等工作，很快出发了……

　　天，已近黑了，路边上坐着一大群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近来的天气、谈论庄稼的长势、谈论哪家养猪收入可观，貌似停电对他们来说并不影响什么，如果不停电，大家都在家里看电视，还没这个闲工夫聊天。确实，对于住在仅仅离变电站几百米的他们来说，停电还真是新鲜事，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座变电站的重要性，但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在议论着停电的事，“怕是里面的设备坏了，几天难得修好哦!”“要是真修不好，我们家明早还要尽快把煤炭买回来，要不十几头猪的食料，怎么办?”“我家也要去换煤气罐了!”这时，一束耀眼的车灯射向人群，走近后是一辆黄色皮卡车，然后转进了变电站的岔路口。几个人兴奋地喊了起来，“哦，供电局的抢修车来了，今晚会不会来电?”副驾驶位置的抢修师傅是一个神情淡定的中年人，但是说话还是略显焦急，“老乡们，如果只是设备的小毛病，我们会尽早修好，不影响大家用电。”实际上，卢兴福更担心的是不远处的化工厂，因为停掉这一个供电回路，另一回路的线路长而且老旧，故障因素更多，一旦再出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小伙子们一个个训练有素，各就各位，把之前检修过的、更换过的分头查了一遍，花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查到故障点，关键是大家已经饥肠辘辘，这附近又很难找到吃的。卢兴福安慰大家：“再挨一下吧!我来找找你们查过的地方。”凭着他多年的专业理论知识和经验的判断，他把几个重点地方再查了一遍。半个小时后，他大致判断出故障点及原因了，并和大家讨论分析，分享查找故障方法，使大家的思维得到启发和技能得到提高，很快，将故障处理好后，恢复送电。

　　成功地完成这次抢修回到城里，而天，快要亮了!

　　在变电检修专业他声名远播，一些厂家变电设备出现疑难故障也来找他，2006年、2019年两次帮助开阳磷化工厂分别抢修了1台110KV SF6组合电气设备和220KV SF6断路器，这两台设备都是因故障停运了近1周的时间，始终找不到问题，若不解决，面临生产停运和设备报废的风险。他急用户之所急，立即赶到现场，仔细查找故障，很快将设备故障处理好，避免了设备的报废和生产停运，并在现场对该厂的检俢人员进行一次现场技能培训，使现场的检修人员受益匪浅。厂方感激不尽，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执意要拿一定的费用给他，他婉言谢绝了，并留下电话，有问题随时咨询他。

　　像这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有些不是他份内的事，只要有需要，他都乐于尽力去提供帮助，并很快地得到圆满的解决。

　　他常说：“我很喜欢我的工作，有时虽然很辛苦，但通过我的劳动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保证了大家的可靠、安全用电，给大家带来生产、生活方便，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幸福感。”

　　人生最值得追求的两样东西，一是优秀，二是幸福，而这两者都离不开勤奋。卢兴福的勤奋成就了自己的优秀和很多人的优秀，卢兴福的勤奋造就了很多人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