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茅针甜

□吴 建

　　春后的野食自茅针始，“打了春，赤脚奔，挑荠菜，拔茅针。”在乡下，早春时节，茅针是孩子们随意就能摘到的“美食”。《毛诗品物图考》中说“茅春生芽如针，谓之茅针。”茅针是茅草长出的绿茎，大约有两三寸长，翠绿润圆，头部尖尖的，好似一根细细长长的缝衣针。顶尖部呈紫红色，浑身上下长着又细又密的茸毛，摸上去，柔柔的。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几场春雨之后，田间陌上，沟壑坡边，葱绿一片，其间有疯长的茅草。春风拂过，茅针从茅草里探出身子，那模样有些新奇有些害羞还有点顽皮。鲜嫩的花蕊银白，有绒光，如月色。每天放学之后，我就挎着竹篮，到野外去挖野菜，顺便寻食茅针。细细嫩嫩的茅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我的童年，这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小心地剥开几层苞衣，露出绵长白软的茅针肉，轻轻地采撷下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爽滑、甜嫩，柔韧中带着甜津，草香中含着清洌。清新与清爽盈满口腔，几乎是一团初春的气息。那种舒心的惬意，在我心中绵延多年，至今犹在。

　　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拔茅针，那就更有意思了。大家比着看谁能找到最大又最嫩的茅针，看谁拔得最快拔得最多。大家边拔茅针边唱着自编的歌谣“茅针茅针两头尖，我吃茅针你吃烟。茅针茅针两头长，我吃茅针你吃糖”。玩累了，我们就躺在地上，看蓝天中朵朵白云悠悠飘过，听低飞的燕子呢喃细语。回家前，大家还是会拔些茅针带回去的。我的母亲心灵手巧。她能用茅针做出多种菜肴，如茅针炖蛋。用茅针炖的蛋羹特别鲜嫩，春天仿佛就是这个味道。还有用茅针与韭菜烧汤，或作馅做面饼。不管怎么做，都离不开一个鲜字。左邻右舍的婶婶阿姨们一个个都跟我母亲学，整个春天，茅针让我们大饱了口福。

　　茅针虽小，可不但好吃，还是一味中药，它能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用于血热吐血，衄血，尿血，热病烦渴，黄疸，水肿，热淋涩痛;急性肾炎水肿。尚有利尿作用，可用于水肿，热淋，黄疸等症。据母亲说，清明吃茅针，眼睛明亮。难怪母亲能用茅针做出那么多的美食，小小的茅针里蕴含着浓浓的母爱啊。

　　最早描写茅针的诗见于《诗经》。《诗经·邶风·静女》中有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将茅针谓之“彤管”，形象之外，又可见出茅针顶端的那抹胭脂般润泽的光亮来。爱茅针之美，在古人那里已可见一斑。宋朝范大成《四时田园杂兴·晚春田园杂兴十二绝》中的“茅针香软渐包茸，蓬蘽甘酸半染红。采采归来儿女笑，杖头高挂小筠笼。”也写出了茅针的可爱。

　　前不久，我给老家打电话问问家中的情况，接电话的母亲说：“现在小麦都秀穗了，油菜也开花结籽了，茅针快老了。唉，疫情啥时过去啊?你再不回来，连茅针也吃不上了。”听了老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一阵惆怅。无情的疫魔，害得人正常的生活打乱了。要是再迟些日子，茅针的花穗就会拱开茅草衣，在温暖春风的鼓励下疯长，茅针长老了，嚼之如干絮，就没什么吃头了。

　　谷雨之后，茅衣花开，花穗舒展，白白的一片片，向人诠释：一寸光阴一寸金，春光易逝，人生苦短。茅穗绽开后，蓬松如小白兔的尾毛，绒绒的白，迎风飞舞，给乡村的田野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