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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9-11-27

洞口塘的昨日风雨

 

□游宇明

 

  去洞口塘,最初我完全抱着看风景的心情。这大概也是多数文人的心态。有朋友相邀,那个地方又恰好没去过,于是欣然应命,一方面可以赏赏风景、体验一下民俗,另一方面也可以找点灵感写些文字。

  我们是从湘中一座城市乘高铁抵达洞口的,在县城里吃了中饭,没作休息,就打滴滴来到洞口塘,洞口塘离县城不算远,滴滴费只要二十块钱。

  天有些阴,这对于近段冬雨频频的南方,也算是开恩了,而且雾也不大,没有妨碍视野。刚下车,一江数十米宽的绿水便悠悠地扑向我的眼睛。或许是在乡野之地吧,此处的江水清澈见底,让人恨不得喝上几口。江名平溪,其实不平,远处都是落差激起的水声哗哗,真正平的只是眼前的这一汪塘水。这里的水都是从峡口泻出的,形成深潭,名“洞口潭”。1966年,当地政府在此修了一个双清坝,又变成洞口塘。平溪两岸都是悬崖峭壁,陡得连一只鸟都站不住,这样的石头漫山遍野,它们高低错落,有的如剑,有的似树,无拘无束,直刺云天,你哪怕长一百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两边的峭壁处各开了一条公路,左边的叫320国道,从犀牛石中穿越;右边的名邵怀高速,从狗爬岩中引出。我平时坐汽车也不算少了,公路在河流两岸各开隧洞的还真不多。我连忙掏出新买的华为手机,咔个不停,4800万像素,用在这美丽的风景身上,觉得特别值得。

  从犀牛石那边过来,自然是想攀攀狗爬岩。此处无桥,抵达对岸必得乘船。渡船要100元,有点小贵,毕竟也就几分钟的船程啊,但摊在这一群人身上,平均价格又不算什么了。上岸没走几步,我突然发现路边一块青石墓碑,字有些模糊,隐约可看出“国民革命军第79军连长方铭德”等字样,是以军队的名义立的,最初有些惊讶,之后突然联想到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最后一次大会战——湘西会战(雪峰山会战)。这场规模巨大的战争始于1945年4月9日,止于同年6月7日,双方参战总兵力超过28万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但我对这场发生在洞口塘的战斗并无概念,更不知道自己踏足的这片土地就是“湘西会战”的主战场之一,曾经染满了抗日英烈的鲜血。

  1944年4月至8月,日本发动了豫湘桂会战,日本人以死伤12万多人的代价攻下了中国4个省会和146座城市,国军伤亡达50-60万人,华夏新丧国土20多万平方公里,湘北、湘中、湘南都在其中,时也,势也,湘西也就成为两军相争的最前线。日军的目的是要打通洞口到芷江的通道,以便占领中国军队控制的芷江机场。侵占了这个机场,使中国的大批战机起不了飞,日军的后方补给就不会被切断,攻入中国战时首都重庆和西南大后方便指日可待。地处雪峰山脉的洞口塘历来为兵家要塞,是通往安化、芷江的必经之地。1929年中国政府建衡(阳)贵(州)公路(又名湘黔公路),洞口至榆树湾段开了两条隧道,人、车都赖洞而过,易守难攻。中国军人在守,且作了最充分的准备;日方想攻,攻了才能进入开阔地带,洞口塘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时隔70多年,今天的我们已很难想象当年那场战争的惨烈,也很难考究攻守双方曾经进行过如何惊心动魄的拉锯,唯有悬崖峭壁上密如蛛网的弹孔,山坡上不时出土的炮弹壳碎片,不时敲打着我们有些麻木的记忆。虽然洞口塘如今是国家3A级景区,但我想看风景的心情却一点点淡了下去,只是希望更多地默想一下抗日先烈们经受过的炮火硝烟,遥思一番这个民族曾经的坎坷与不屈。

  好在湘西会战的结局还能安慰我们:经过顽强拼杀,中方歼灭日军2.8万人,成功挫败了日本人占领芷江机场的幻梦。自此,日军再也没能踏入雪峰山腹地一步。

  只是,中方也伤亡了1.9万人,这其实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原籍安徽无为的方铭德就在其中。这些阵亡将士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也有恋人,也曾想过吃美食、住大宅,也曾渴望安静地享受所有的生活之赐,然而,他们却在这一场敌人发起的侵略战争中悄然无声地倒下了,从此不再醒来。

  想起几年前看到的一则故事。20世纪30年代末,《大公报》记者采访一个前线的中国士兵,问他对抗战胜利有信心吗?他说:有,中国很大,有回旋余地。记者又问:那时,你在哪里?士兵回答:那时我已经死了,在这场战争中,军人都是会死的。那个士兵后来是否活了下来,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没有当年那一群为了民族顺利活下去敢于献出自己身躯的人,我们今天的大地肯定是另一种颜色。

  历史总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铭刻在苍茫的世界上,也深藏于一代一代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