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 檐

□陈晓辉

　　曾经的屋檐，是一双燕子衔来的。

　　村头的柳树高高兴兴泛出黄绿，桃花透露一点绯红，燕子就急急忙忙飞来，顾不上休息，站在屋檐下的旧巢边，叽叽喳喳商量着接下来的民生大计。孩子清亮的眼睛从下面望上去，燕子，蓝天，青灰色的屋檐下，一首悠远的童谣，便从屋檐唱到柳树，从柳树唱到云端，从云端落入河滨，摆入几只小蝌蚪黑色的尾巴。

　　曾经的屋檐，是雨丝穿起来的。

　　下雨的时候家里总是格外温暖。孩子在家里翻滚打闹，爸爸妈妈也都不去地里了，在家一边整理修补农具和衣服，一边随意絮叨，从今年芝麻的收成，说到谁家的黄狗下了一窝小狗……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孩子们的心总是欢喜的。还有什么，比劳碌的爸爸妈妈都在屋檐下更让人心安呢?

　　最后，总是妈妈提议，今天没事儿，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吧。于是，炸麻团糖糕的香味，经过孩子的鼻子，从屋檐下飘出，飘进漫天雨丝，飘到村里那棵大皂角树下，几只喜鹊的巢里。

　　屋檐大多低矮，低矮的屋檐下也能栖息世俗的幸福。“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若能陪伴到白发，尚能偶尔醉一次，哪怕低矮的茅草屋檐，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居易晚年“鸟鸣庭树上，日照屋檐时”，屋檐下安然自乐，那些琼楼玉宇高楼屋檐又如何能比?

　　心境安然，无关于屋檐高矮。

　　寄居者困于低矮的屋檐。人在屋檐下，境遇难堪可想而知。让人低头的一定不是自己家的屋檐，若是自己家，低头又何妨?人在外面再英雄，哪怕无数人仰望，回到家面对父母家人，也不是不能低头。唯有傲骨做人捭阖做事的人，在屋檐下的低头才更令人感叹低回。

　　如今处处高楼，早已不见屋檐的影子。就连乡村盖房，也大多是平方和楼房，偶尔见到装饰性的屋檐，仔细一看，居然是塑胶的。以前那种青灰色的，陶土做的屋檐，好像只能在博物馆的“瓦当”上见到。时代发展，我们已经有意无意抛弃了屋檐，这是进步，也是悲哀。

　　没有了屋檐，让那些燕子们住哪儿呢?

　　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但是不是可以为鸟儿们留一个屋檐?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和你躲过雨的屋檐。”这句话，流传太广，几乎烂俗了。其实最美的也不是和你躲过雨的屋檐，而是，我和你曾在同一屋檐下，看过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