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云贵乡
□周应福
傍晚时分,云贵乡下起了小雨。犹如蜡烛被吹灭一般,黑夜立即就降临了。云贵河畔一片漆黑,只有近处几盏微弱的灯光,在夜幕中伴随着雨声闪烁。
二姑妈家小女儿结婚,请我和父亲送亲,要我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赶到她家,才确保不误事。本来中午就能办事,完事就应该回家的。现在,手中的事还没有及办完。来云贵乡的路上,我就向他们说明了我的情况,说好今晚要回威宁的,我对今晚回家还抱有一线希望。但,这不由我决定。明天能否按时赶到二姑妈家,在我心里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号在雨声里如疯了的狗一般,撕扯着我的心脏。
这里是贵州省与云南省的交界处,河这边是贵州省,对岸便是云南。站在云贵河畔,我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听河水在雨中愤怒吼叫,感到特别的无奈。
这个有雨的夜晚,我只能夜宿云贵乡,在云贵河畔的村民家中过夜。
我提前进入住所,我住的是位于二楼的一个单间小屋。虽然没有酒店的豪华,却也舒适。窗子正对着云贵河,对岸全是起伏而漆黑的群山,在夜色中显得特别的威严和可怕。雨不停地下着,每一滴细雨落下的声音都显得特别清晰,仿佛每一滴雨水都打在我心上,注进我的血管,加快了我的心跳速度。我紧紧地捂住心口,心跳却依然剧烈,如同走动的时钟,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记载正在一秒一秒逝去的时间。
我只能在窗前踱来踱去,任凭时间在我的脚步声中得意地流走。
零点过后。我解衣上床,在云贵乡,头枕着河水声、雨声、蛙声入梦。
我躺在床上,规划着明天的行程。一规划,我就恼火。因为从云贵河畔到威宁县城的路正在改修,路基特别烂,近段时间从这里到威宁县城,至少需要花五个小时的时间。何况大雨过后,道路更加难走,时间也会更长。更重要的是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都还不知道。中午十二点以前赶到二姑妈家,如果与同行的他们返回,已经不现实了。
我想打电话给二姑妈,向她说明情况,请她另想办法。可二姑妈失望的眼神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便没有勇气拿起手机。
二姑妈家离县城不远,却一度生活拮据。我在县城读中师时,她却多次给我送煮熟的鸡蛋。后来我才知道,那鸡蛋是二姑妈家唯一的零花钱来源。在我模糊的幼年记忆中,有着许多关于二姑妈的记忆。二姑妈出嫁后,生活中有许许多多不如意,她却顽强地面对,从未回家诉说内心的酸楚,也从未有事找我们帮忙。时间的车轮在迅速地旋转,岁月的锋刀在二姑妈额头留下了许多皱纹,二姑妈老了,花白的头发无情地爬上了她的双鬓。
我作为侄儿,能在二姑妈操办的大事中误事吗?我一次次问自己。
窗外雨声不停,如婴儿的啼哭,如母亲的呼唤,如二姑妈在我幼年时呼唤我的乳名。雨滴偶尔敲打着窗上的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带来阵阵凉意。云贵河的流水声,好像一声比一声高亢,如同魔鬼在山谷中呐喊。青蛙在肆意的鸣叫,它们的叫声,仿佛就从我的枕头下传出来,特别的清晰和刺耳。我立即拉紧被子,蒙着头,蜷缩成一团。
努力控制心跳的速度后,我把头伸到被子外边,躺在床上,看室内带有圆晕的灯光,无论手放在胸上还是抱着头都感觉到无比的难受。无论腿伸直还是蜷缩都觉得不合适,无论身体侧睡还是平躺都感觉不舒服。整个被窝里,似乎全是毛栗刺一般,我无法入睡。
觉得坐着还会舒服一些,便坐起来,在衣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玩玩手机上的游戏。无奈,手机电池里的电已经耗尽,已经无法开机,才想起家里的人已经一整天没有给我打电话。坐着,听一阵阵雨声、流水声、蛙叫声从窗外扑来。我用纸巾塞住耳朵,不想听到这些让扰乱我心绪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似乎可通过皮肤和肌肉传入,传到耳膜,传到心脏,响声还特别清晰。
我索性跳起来,扯掉塞在耳朵里的纸巾,披衣在室外的走廊上走走。雨陡然间大了起来,愤怒的河水声,震得大地发抖,两旁的高山,似乎将立即要塌方,被河水冲走。雨声如潮水般一次次向我扑来,似乎要推倒我所住的这栋小楼。雨声带着阵阵凉风,使我的寒毛一根根立即全竖直起来,我直打寒噤。于是又钻到被窝里,用被子捂着头,蜷缩成一团。
在雨声中,我一次次睡下,又一次次起来。
青蛙好不容易进入它甜美的梦乡,不再鸣叫。云贵河里的水却依旧怒吼,雨声依旧一阵阵扑来,拨动我的心弦。一声声鸡鸣夹杂在雨声中,在云贵河两岸叫个不停,催得我立即起床洗漱,准备向同行的他们说明情况,我提前乘中巴车返回威宁县城。
早上七点不到,我已经坐上从云贵乡开往威宁县城的第一辆中巴车,在车上,云贵乡的雨声一路为我送行。在雨声中,我进入了梦乡,梦见二姑妈背着我,走在我上学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