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一代廉吏蒋深

□文/图 张维军

　　2005年，蒋深被遵义市方志办、遵义市民政局确认为距今一百年以上、遵义最有影响的五位历史文化名人之一。当地研究蒋深的人越来越多。

　　康熙年间，蒋深在贵州省余庆县(今属遵义地区)做知县，后因政声“卓异”，被朝廷擢升为思州府(今岑巩县)知府(代理)，在思州历史上做出过非凡的贡献。然而最应该记住他的岑巩人却没有几个了解他，甚至一些土专家大概也只知道他是《思州府志》的编纂者，看到志书中“长洲蒋深”就认为他是湖南长沙人。大概这就是文化自信与不自信的两种结局吧。

　　蒋深是思州历史文化的承上启下者，在思州首开义学之先河，编纂首部《思州府志》，倡导并推进社会改革，这些利民惠民大事，在思州都是前无古人的，研究蒋深对于古思州今岑巩来说，具有重要的历史与现实意义。

　　豪门出清官

　　蒋深，字树存，号苏斋、绣谷，康熙年间人，因得古碑绣谷二字，取以名园，并以自号，因慕苏东坡，又号苏斋，长洲(今江苏苏州)人。

　　清康熙七年(1668)，蒋深出生于人间天堂苏州的一户豪门家庭。其祖父蒋垓为举人，曾购买当年陈圆圆建造的梳妆楼桃花坞，并就近建造“绣谷园”，用于读书、研习书画、接待文人雅士等，后因故失去。蒋深在出仕前,用重金将其购回加以修葺，并打造了交翠堂、西畴阁、倚梧巢、苏斋等十五处人文景观。

　　饯春是苏州一带很隆重的节庆活动，康熙三十八年(1699)，蒋深在绣谷园举办饯春宴，特邀苏州、常熟一带的名士朱彝尊、张大受、惠士奇等三十余人一起饮酒、放歌。

　　不难看出，蒋家为当地豪门，且是书香门第，蒋深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与他的祖父一样，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日子过得奢华而又浪漫。

　　后来，蒋深进入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读书，毕业后，被择优录用到中央国家机关武英殿做编纂工作，与人合作相继纂成《书画谱》《佩文韵府》等书，以纂修《书画谱》得名得官，被授予七品散官文林郎。

　　康熙五十二年(1713)，蒋深得到康熙皇帝赏识，被破格提拔为正七品实职，从中央空降到贵州余庆做知县。当时的贵州在外人眼中纯属蛮荒之地，位居黔中腹地的余庆更为偏远渺茫，令人心生畏惧，有的人宁愿丢官，也不愿来贵州。可是在富贵之乡过惯了安逸日子的蒋深不仅来了，而且一呆就是十年之久。在偏远蛮荒之地，如此涉险受苦，蒋深图的是什么呢?

　　蒋深到达余庆后，在县署大堂两侧书写悬挂了这样一副对联：“保赤诚求于从政何有?爱民易使非学道不能。”言为心声以明志，他向世人宣告自己从政的目的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修身传道，造福黎民百姓。因此，他不顾薪俸微薄，不顾路途遥远，载着大量书籍，带着三四随从，果敢坚毅地来到了边蛮之地，一展平生抱负。

　　蒋深施政言出必行，崇奉勤政廉洁。时任贵州巡抚的刘荫枢，勤政廉明，正直爱民，蒋深早有耳闻，到任后即引为榜样，并写下好几首诗歌给予赞美，表明心志。他当官不仅不是为了发财，还时常带头捐出自己微薄的薪俸，施惠于民，为民服务，为当地办实事、好事。为政考核，蒋深多次被评为“卓异”等次，当任职期满，由于当地百姓爱戴挽留，又深受上司赏识，多次上书汇报蒋深政绩，朝廷就地提拔蒋深兼任思州府知府一职。

　　康熙六十一年(1722)，在黔中任职长达十年之久的蒋深，先后代理过龙泉、瓮安两县知县和思州府知府，最后升任山西朔州知州而去，直至退休。蒋深在当地留下了勤政清廉、奉公爱民的美誉。

　　乾隆三年(1738)，退休返乡的蒋深在家病卒，享年七十。

　　蛮方传政声

　　明永乐十二年(1414)，始置思州府。思州此前为田氏土司治地。直至康熙年间，当地环境依旧艰险，民风彪悍，号称“化外之域，蛮方之地”，治理十分不易。蒋深走马上任思州知府，面对各种困难压力，并未自暴自弃、畏难而退，而是雄心勃勃地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改革和创建工作。

　　改革思州陋俗。上任伊始，蒋深查阅府署旧案，发现当地民间争田争土纠纷案件占十分之一，而当地抢婚仇杀案件竟然占到十分之九，且有大量多年悬案未能得到及时办理，民间仇杀不止，民怨沸腾，社会动荡不宁。针对这一严重的社会积弊问题，蒋深立即着手进行了深入广泛的调查研究，得出这一症结是由民间酬婚陋习所致，于是采取了坚决的改革措施。他一方面上书请革苗俗酬婚积弊，一面着手严厉整治和打击这种恶风陋俗，颁发禁令“严禁不许苗民姑舅为婚，听凭有女家自行择配”。实践证明，蒋深提倡移风易俗,在改革思州府境内的少数民族婚姻习俗方面,取得了“苗俗渐易”的成绩，为后续的施政改革打下了安定和谐的社会基础。

　　首创思州义学。蒋深查知思州府地向来没有义学，只有官办书院供官宦、土司、地主及财主子弟少数人上学，大量黎民百姓子弟因贫困而无法接受教育。康熙六十一年，蒋深决定创办思州府义学。他亲身踏勘选址，认真妥当研究办学事宜，向上级汇报将黄道司毛坡里一处长期荒芜的良田一十三亩划归府中，作为学田，“另行召佃收租，给发义学之需。”随后在儒学生员中遴选“文行兼优者”作为义学教师，在思州府城东官办书院设馆教学。蒋深以公济公为民办学，得到当地穷苦少数民族群众热情拥护，通过宣传发动，他们纷纷将自己的子弟送入义学，接受儒学教育。随后，在蒋深的影响带动下，当地土司、地主、财主也纷纷响应、效仿蒋深开办义学，从思州府城到各土司辖地，越来越多的穷苦子弟得以进入学校读书，儒学和中原文化得以在思州大地迅速传播，为思州培养了人才力量。蒋深创办思州义学，为思州开创了平民教育之先河，为思州教育普及、人才培养起到了先锋带动作用。

　　亲纂《思州府志》。蒋深在《赴思州护理郡纂》一诗中表明自己“十年蛮县兼三篆”。这又是个了不起的历史功绩。蒋深获知，因历史和环境原因，思州地处边蛮，长期内乱不止，无暇文教，思州虽为府地，然史料缺如，自古以来竟无一部完整的志书。蒋深走马上任，得知前任知府陆世楷(浙江平湖人)编纂《思旸志略》，因身患疾病和调任没有纂成，也没有出版，留下遗憾而去。此种情况，在思州历史上并不止陆世楷一人。永乐十五年，思州府首任知府崔彦俊(江西新建人)，奉命修志，因无史料可查，只能将自己的实地所见所闻和调查研究成果，搜罗整理成《思州草志略》上奉。《思州草志略》是思州方志之鼻祖，遗憾的是未能刊刻于世。蔡懋昭(上海人)，于明万历初年到任思州知府，亦奉命编纂思州志书，听闻崔公有《思州草志略》，因府城遭受兵燹，查无可得，“偶于秋溪山山叟家购获一册”不胜欢喜，原是先人谭祖庆亲手所抄传给子孙的。蔡懋昭不敢轻信，只得再查资料，实地调查走访，自成一志，与老人家传手抄崔公志合成《思州新旧合志》上交，也未刊刻行世。康熙年间，陆世楷赴任思州知府时，已无《思州新旧合志》可询，如此反复，真是思州的一大不幸!陆公只得再次另起炉灶，纂修《思旸志略》。因无充分的资料可查，无法对整个思州历史进行编纂，只对思州治地思旸的山川风物进行踏勘调查，写下所见所闻，所以陆志不言思州，而言思旸，不言志而言志略，实属无奈之举。蒋深到任，立即调阅《思旸志略》手稿，“于案牍之暇，每至焚膏继晷，冥搜博览，又证之父老见闻，不三月而缺者补，讹者正，条分缕析，三益其二。”“以补陆公之未逮乎!”“书分八卷，二百九十余篇。”“较之陆志已增十之六七。”从《思州府志》序言中的记载得知，蒋深到任，于公事之余，废寝忘食，博览群书，现场调查，将获取的信息资料拿给当地群众检验，才谨慎地编入志书，三个月不到，竟编纂而成八卷《思州府志》，比原来《思旸志略》的内容增加了十分之六七。由于财政无钱，蒋深就发动官员乡绅捐钱刊刻出版，经费不足部分，蒋深自己掏钱补齐。直至今天，我们可以看到的思州史志全书，只有一部蒋深的《思州府志》。蒋深凭着自己曾在中央做编修工作的经历条件，凭着自己渊博的史学知识，凭着自己坚忍不拔的惊人意志和无私奉献精神，完成前人想做而又无法完成的事情。《思州府志》编成出版后，受到当时官场人士纷纷好评。提督贵州学政张大受：“蒋君所至，以志为任，莅思不及半年，而起例别类，仍旧增新，美哉!”、“胪为八卷，彬彬足观矣!”前任思州知府陈元：“甫两月，而经营惨淡，俨成一郡之全书。”思州府学教授黄嘉谷：“计挥毫之始，迄排卷之成，仅阅三月。虽仙才风发，易若弄丸，孰如先生以良史之才，体国之忠，成人之美，精神贯注，固不待旷日持久而成也!”平江知县田榕：“不三月而骤成，虽古所称良史，本其何以加之哉!”

　　蒋深“十年蛮县兼三纂”，编就首部《余庆县志》、首部《思州府志》，创建了思州府义学，振兴思州教育，不遗余力倡导社会改革、组织农业生产等，不仅出力出智，还一次次捐薪捐俸，他的“卓异”政声，传遍了黔中大地，传到了满清朝廷。

　　诗画扬美名

　　蒋深是一个全才，其在诗词、书画上均有相当造诣，著有《绣谷诗钞》。在苏州老家时，他结交的朋友就很多，如徐葆光、惠士奇、王石谷和王原祁等，多为书画名家，其妻李静芳亦是画家。“蒋深还精通经学，常教授于乡里。可谓当世之名士。”

　　蒋深主攻花鸟画，取法明代著名画家陈淳。在武英殿做编纂工作时，与当时画坛“四王”之王石谷和王原祁一起参与篆修《书画谱》，并因此得名得官。说明蒋深首先是一位高级文化官员，能够参与纂修书画谱，其画艺才学可与“四王”相提并论，是中国最著名的书画家之一。可见画史地位颇不一般。明朝陈淳，是花鸟画家，水墨淡彩，疏朗清逸，画格高雅，是中国花鸟画史上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明清相近，推想蒋深的画定有其承传面目，墨气浓厚，造型生动，性情较为放逸洒脱，深得苏轼三昧。书法擅长隶书。可惜这些都没有留下只字片纸。

　　幸运的是，蒋深在思州府做官虽不及一年，却留下了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除了官德政声，就是他留给思州人民世代传之不息的文化遗产，除了《思州府志》，还有大量诗词歌赋。蒋深在思州，仍喜欢结交官场文友，与时任贵州巡抚刘荫枢、提督贵州学政张大受、贵州著名诗人平江知县田榕等往来密切，在相互往来应酬之中写下了大量出彩的诗歌，受到文友们的高度赏识推崇。

　　如蒋深《张子枝伯南归索金星石砚赋赠》诗：

　　思州古郡近夜郎，每欲持杯呼太白。

　　太白不见风长庚，光凝云汉垂西极。

　　飞杨跋扈旧精灵，簸摇陨作蛮溪石。

　　夜伴林深萤火青，昼疑潭底龙鳞赤。

　　张君寄我一尺书，好奇索此携归亟。

　　戏言廉石郁林多，拟借孤舟压帆席。

　　摩挲便许摘星手，紫端元歙无颜色。

　　吾闻凤咮与龙尾，坡老获之等球璧。

　　韵事人传六百年，风流何必今殊昔。

　　秋风渺渺洞庭去，极目烟波气萧槭。

　　君不见

　　湘妃滴泪竹染斑，苌弘死蜀血化碧。

　　岂有神仙善游戏，曾谪天边不留迹。

　　磨成斗墨笔如神，助尔狂歌有狂客。

　　此诗一出，文坛振奋，思州土贡特产金星石砚(今名思州石砚)，一时声名鹊起，四海扬名。当时贵州著名诗人平江知县田榕阅后，不禁感慨万分，给予高度称赞说：“承示金星砚诗，前既以为长庚之所陨，而以萤火、龙鳞二句形容之后，又收到太白之所留迹，而以泪竹、碧血视托之，奇思巧合，法老意密，自有金星砚，便应即有此一诗。何以从前作此诗者，说砚说星总无是处，直待今日而金星砚始见真面目耶!愚意置之坡公集中，亦属得意之作!”

　　闲暇之余，蒋深还喜放情思州山水，并写下了大量优美诗篇。现摘录三首如下。

　　其一：登踞胜台

　　独立苍茫踞胜台，官衙俯对百蛮开。

　　荡胸云接荆梁合，翘首星占参井来。

　　灵运诗篇谁点缀，王乔凫鸟且徘徊。

　　喜闻西藏烽烟静，戎马无烦更往迴。

　　其二：答平溪田端云孝廉

　　南荒推大雅，年少见田郎。

　　跡与市朝远，心怀山水长。

　　风流追二谢，气韵逼三唐。

　　凡鸟纷纷噪，君真鸾与凰。

　　君家沅水接，相望碧云岑。

　　赠我瑶华句，如听绿绮琴。

　　黄花开径晚，白雁寄愁深。

　　徙倚秋灯影，何当酒独斟。

　　其三：赴思州护理郡纂

　　十年蛮县兼三纂，比讶蓊蓊领郡符。

　　野老喜迎新五马，家人犹笑旧双凫。

　　丹砂有洞求仙易，画戟无兵宴寝殊。

　　不见许公游屐处，拟寻钓铝与樵夫。

　　不难看出，这些诗句绮丽优美，时露警句，意蕴深远，独立清高，表现诗人飘逸而又凝重的家国情怀。同时蒋深的诗又有诗史的作用，是研究思州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的重要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