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征路

——红军战士李少清长征回忆

□李 峰

　　李少清(1916—1993年)，贵州黔西县五里坝人，1936年2月在黔西参加贺龙、肖克率领的红二、六军团，历经乌蒙山千里回旋战、飞渡金沙江、爬雪山过草地、与中央红军会师，开辟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在长期的军旅生涯中，浴血奋战，先后两次负伤而致残。1954年复员，寻母回黔，定居沙文汤家山，长期担任白云区沙文公社蒙台大队党支部书记及区政协委员。1983年迁居白云区大山洞，1993年11月10日在大山洞逝世，享年七十八。

　　史志工作者李芳曾多次到白云区汤家山及大山洞李少清老人家中行采访，并参阅《中国红军长征记》、《贵州文史资料选辑》等书籍，整理成文，曾刊发于中共白云区委党史研究室编印的内部资料《白云党史通讯》总第31期(1991年6月30日印发)上。重刊此文，以示对中国红军长征伟大胜利的纪念和对李少清老人的深情愐怀。

　　参加红军 踏上征程

　　1916年3月1日(农历丙辰年正月廿八)，李少清出生于贵州黔西县五里坝。其祖辈世居黔西五里坝小街上，父亲李光朝，三叔李光华均帮人为生，家中一贫如洗，过着艰辛的贫苦生活。他7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家这失去依靠，全家只得挥泪而分走他乡，各奔生路。

　　在距五里坝二十余里的罗家寨，他被一个外号叫张土地的自耕农户好心收留，帮其看家，带小孩。稍长，承担起放牛、砍柴、挑水等活路。7年后，离开张家，回到五里坝跟继父杨兴发学杀猪，闲天走村串寨收购肥猪，逢赶场天杀来销售，以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

　　继父亡故，他和母亲以每月半块大洋的租金，在五里坝街上租了一间连门窗都没有的破房子居住，靠帮人维持生计。

　　1936年春节后，红二、六军团在贺龙、肖克、王震的率领下，迅速向黔(西)、大(方)、毕(节)转移，而国民党当局妄图将红军阻止在鸭池河一线，黔西各乡保强抓民夫，组织民团，修筑碉堡，驻守鸭池河北岸。李少清被保长派去驻守鸭池河，行至黔西县朵朵坝，听说红军已渡过鸭池河而返回五里坝。驻守黔西的宋醒(宋大马刀)部国民党军队，早已逃之夭夭，不敢与红军交手。

　　2月1日(正月初九)，红二、六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全渡过鸭池河。次日，红军占领黔西县城。5日(正月十三)，红六军团16师46团到达黔西五里坝，街上的保、甲长及富户早已闻风逃匿，不敢现面。红军打开地主粮仓，将粮食分给穷人。红军宣传人员在衔头用浅显明白的话语，揭露剥削阶级的本性，宣传推翻一切封建制度及其统治的革命道理，号召广大受苦民众参加红军，壮大革命队伍。

　　红46团在五里坝住宿一夜，第二天，红军杀猪宰羊，做了一顿丰盛的菜饭，准备迎接新入伍的战士。时值赶场天，四乡八里的贫苦群众涌向五里坝，观看连“宋大马刀”都吓破胆子的红军威容。红军宣传人员在街头宣讲革命道理，“我们是干人的队伍，打富济贫，为天下干人谋利益”。最后，宣布“愿意参加红军的乡亲兄弟们，请站出来，加入我们的队伍”。李少清以其“在家累死累活吃不饱，不如参加革命队伍得口饱饭吃”的朴素思想，扒开人群，抢先站了出来，其他几位青年也随之跟了上去，正式加入红军队伍。吃完午饭，老战友们拿出从地主家中收缴到的新衣服，亲自给他们穿上。他第一次吃上丰盛的菜饭，穿上好料衣服，随后告别母亲，加入红军，挺进毕节，踏上漫漫长征路。

　　毕节休整 乌蒙回旋

　　在根据地湖南桑植组建不久的红16师，于1935年11月19日参加突围誓师大会后，随军团部一道突围，历经桃子溪等几次激烈的战役，冲破了国民党的一道道防线，部队亦减员不少。到达黔西时，每个排只剩下四、五人。在毕节县进行了18天的扩红休整，李少清编入了16师46团1营1连。此间，他与战友们一道进入紧张的军事训练，团长张辉、团政委胡荣经常深入到战士当中去，鼓励新战士坚定革命意志和革命一定能够胜利的信念。

　　孤军深入黔西北的红二、六军团，为摆脱强敌的围攻，在运动中求得主动，放弃了在黔、大、毕建立根据地的计划。红16师于1936年2月27日(二月初五)撤离毕节县城，经沧流、花厂坪、杨家湾进入赫章县境，29日(二月初七)到达平山堡小街，红46团1营1连收缴了当地土匪枪枝，李少清换去手中的红缨枪，挎上了步枪。红二军团由毕节撤出，经茶亭、七星关，在平山堡与红六军团会合，一道进入云南。

　　红16师以46团1营为前锋，组成尖兵营，在距云南平彝县(今云南富源县)三十余里的地方，与前来阻击的敌军约一个团遭遇，尖兵营战士奋勇冲杀，将敌军击溃，扫除前进的障碍。

　　在彝良县奎香地区，红46团1营参加伏击尾追敌军的战斗，每个连缴获盒子枪9支，步枪100多支，然后迅违撤出，何宣威进发。途中，又与敌军打了两次硬仗。在一次战斗中，红46团为诱敌深入，将团旗插在一个小山坡上，两面山上埋下伏兵，敌军看见团旗，以为是我军指挥部，遂派一个团的兵力，疯狂地向“共军指挥部”冲锋。等敌军攻入“指挥部”时，埋伏在两侧山上的红军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将敌军全部消灭在“指挥部”低矮的山坡上，缴获500多支枪。追敌吃了大亏，不得不放慢追击的脚步，前面不敢死阻，后面不敢紧追。

　　3月28日(三月初六)，红二、六军团进占贵州盘县和亦资孔地区，顺利地进入南北盘江之间，红军战士克服重重困难，以每天200里，甚至320里的急行军，历经赫章、彝良、宣威、平彝、盘县等地，将大部分追敌甩得远远的，结速了23天的乌蒙山千里回旋战。在23天中，那怕战斗再频繁，行军再疲劳，红军每到一地都要开仓放粮，打富济贫，播下革命火种。

　　征服雪山 越过草地

　　红46团在盘县进行了4天的修整以后，战士们恢复了体力，随即沿江而上，4月13日(润前三月廿八)渡过金沙江，在西康省境内玉龙大雪山下休整了两天，向群众购买棉花、粮食、辣椒、生姜等扬资。由于居民稀少，筹集不多，每人才得到一点茶叶、辣椒和生姜，在雪山上得以御寒。李少清只有一件单衣穿在身上，连长给他一张狗皮，他自已缝成前后各一块的“马褂子”披在身上御寒。先头部队上山踏路，部队首长还向后面的战士传达应注意的事项，同时收集牦牛屎学作燃料，第三天一早，开始爬越第一座大雪山。

　　皓皓雪山，气候多变寒冷，部队越过一个个险峰，爬上一道道云层，空气越来越稀薄，战士们感到头晕，四肢疲惫无力，汗如雨注。山上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风雪交加，有的战士坐下来歇口气，就永远站不起来了;有的不幸滑下山涯，掩没在雪地里牺牲了。战友们发扬了高度的革命友爱，团结互助，你拉我牵地向雪山奋进，一下座雪山上爬100余里，下山50余里，在雪山下宿营。饥饿也威胁着每个战士的生命，此时，团政委胡荣(湖南人)发现沟谷中生长着许多灰灰菜(又叫灰条菜)可以吃，让大家动手采集，每人背上20多斤当粮食。到宿营的地方，每人将在怀中烘干的牦牛屎拿出来，生火煮灰灰菜充饥，灰灰菜就是他们当时唯一的“粮食”。

　　4月30日(润后三月初十)，红六军团到达中甸，在中甸作了短期的修整，向藏民调查了解西康地区及雪山的情况。红46团向藏民购买了一头牦牛“打牙祭”，由于人多，每个战士只能吃到一小碗。然后继续向甘孜前进，又翻越了一座自然条件同样恶劣的大雪山。

　　在雪山草地之间，部队经常受到藏族上层反动分子组织的武装藏骑的袭扰。有一次，红46团刚宿营，就发现数百藏骑向驻地袭来，首长命令迅速选择有利地形埋伏起来，作好战斗准备，让通司(翻译)向藏骑喊话，阻止其逼进。反动藏骑杀气腾腾地开枪射击，冲向红军驻地，让其到中到阵地前沿，首长一声令下，机枪、手榴弹一齐泼向藏骑。藏骑见势不妙调头就逃，顽敌全部上了西天。缴获战马几十匹，打死十余匹，所获战马全部送往军团指挥部，红军无一伤亡，反动藏骑尝到了红军的厉害。

　　爬过雪山，前面就是草地。进入草地，战士们都很疲惫，为紧紧跟上大部队，战友们克服重重困难，发扬团结、互助、友爱精神，加强收容工作。草地中，到处都是腐草臭水，口渴了只能烧开水喝，否则就要拉肚子，许多红军战士为此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在地势纸凹的沼泽地段，另看它长满水草，底下却是泥潭，不小心或走慢一点踏破草皮，就会陷下去，越挣扎越往下陷，无法相救。

　　红16师为整个二、六军团的后卫，无法再筹集食物，大多数能吃的野菜已被前面部队采食而尽，唯有草丛中生长的粗嫩苦葱可以充饥。天快黑前，部队选择地势较高的地方宿营，战友们拾来堆堆枯草，生火取暖，煮食苦葱。夜间，战士们围着篝火，背靠着背的睡觉，经常受到风雨冰雹的袭击。一路上，随处可见被饥寒夺去了生命的红军战士遗体。

　　一天宿营时，团政委胡荣将剩下的战士集中起来，胡政委含着泪水鼓励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现在处于最严峻的困难时刻，我们要坚持走出草地，那怕走出去一人，就是我们继续革命的种子……”。此时，李少清及战友们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相互鼓励着、安慰着、嘱托着，抱头痛哭。

　　7月初，快走出草地的前一天，朱德总司令派出一支骑兵部队，前来接应，给疲惫不堪的红军战士送来粮食、盐及衣服等生活用品。接应骑兵刚下马背，就被战友们热烈地拥抱着，亲如兄弟。生病和身体虚弱浮肿的，能骑马的扶上马背，不能骑马的用担架抬向红军设置的急救所。

　　甘南苦战 会宁会师

　　1936年9月1日(七月十六)，六军团到达甘肃省两当县境内的哈达铺，在此进行了7天的休整，红46团在未爬雪山前有两千余人，许多战士牺牲在雪山和草地中，到达哈达铺时仅剩192人，李少清所在的班只剩下班长(湖南人，姓名记忆不清)和他(时任副班长)两人。

　　9月30日(八月十五)清晨，红16师在天水县城外罗家堡(系甘肃省的交通要道之一，国民党派有重兵驻守)与敌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双方进行激烈的争夺战。在一次冲锋中，李少清和班长冲入敌阵，短兵相接，一个敌军端着刺刀向班长后背刺去，李少清眼明手快，一枪击毙了这个敌军。但是，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左手腕，敌人又迅速地包抄上来，刺伤了班长的脸部。在这危急的时刻，后继部队迅速跟上，击退敌人。由于敌军火力强大，并占有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给红军造成很大的伤亡，因而红军主动撤出战场，绕道前进。

　　10月2日(八月十七)，红16师在距天水县60里的杨家坝遭受敌军的侧击，红军队伍行至杨家坝附近一个两面大山的谷底，山腰上的敌人居高临下占有有利地势，红军只得仰攻。红16师政委晏福生带领战士们冲锋时，一棵手榴弹在他身边爆炸而负伤。战斗结束后，红军掩埋好牺牲的战友，处决了俘获的敌军营长，在杨家坝住宿一夜，第二天又继续前进。

　　10月19日(九月初五)，历经千辛万苦，红六军团在会宁县东北与中央红军会师。至此，红军三大主力实现了大会师，中国工农红军的伟大长征宣告胜利结束。李少清还记得会师时唱的那首歌：“六军团打过远征，经过万里手上无敌。到处工农齐拥护，打破敌人围追的计划……”。

　　1937年2月，李少清经老党员池成云(四川人)同志介绍，在陕西三原县桥底镇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西安事变后，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李少清编入120师359旅717团1营11连3班，在贺龙、王震的率领下开辟晋察冀根据地，与日本侵略军浴血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