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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6-12-06

戴煌在战争年代的生死历险

□文/图 李玉林

  戴煌,原名戴澍霖。江苏阜宁沟墩镇人。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戴煌通讯报告选》、《宝贝鱼》、《不朽的国际主义战士》(罗盛教)、《海岸线上》、《胡志明主席印象记》、《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九死一生:我的“右派”历程》、《直面人生》等。

  早在1940年便投身革命的戴煌,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生死只在转瞬之间,而他似乎有着超凡的能力,多次能避死而生。戴煌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经历了多次的生死历险,至今谈其往事,仍感惊心动魄。

  日寇追杀

  1928年2月18日,戴煌生于江苏省阜宁县沟墩镇一个中医兼教师的家庭。

  沟墩镇在阜宁县城南30里处,它是一个依傍串场河,坐落在著名的范公堤、通榆公路上的小镇。抗战前,全镇拥有数千人口,拥有小学、中学和师范学校,还有几家装有电灯的碾米厂。抗战开始,尤其在日寇侵占了上海、南京之后,兵荒马乱,迭遭涂炭,全镇一蹶不振。

  戴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四位哥哥,一个姐姐。他在家乡小学、私塾、初中补习班读书10年,父亲想把他培养成中医,让他背了半年的中医经典,因为他不感兴趣而终止。

  他读小学时,正是国土凋零、山河破碎的岁月。由于天性富有责任感,对民族对国家抱有一腔热忱,年少志远的戴煌走上了革命之路。13岁的他荣任了抗日民主根据地某小学的抗日儿童团长,在枪林弹雨中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

  1943年的一天,他被黑压压的一群鬼子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迎面挡着一条几十米宽的河流。鬼子开枪了,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求生的本能和好身体使他一口气潜泳到河对岸的芦苇丛生的小河岔,鬼子们的子弹打断了他头上的一些芦苇。在日后的回忆中,戴煌说幸亏那时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和一件汗背心,要是长衣长裤在身,他可能就被日寇打死了。

  苏北游击

  1944年春天,16岁的戴煌参加了新四军,很快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先是在文工团做宣传鼓动工作,同时又被苏北地区报刊聘为特约通讯员和特约记者。

  1946年夏,蒋介石彻底撕毁国共停战协定,向苏北解放区全线进犯。秋天,在涟水城下,戴煌军利用黄河故道天险,与国民党的王牌军74师等部展开激战。为做好几十万民工和民兵的思想组织工作,苏北区党委决定办一张《后勤报》,从苏北文工团临时抽调几个人。团长凡一当主编,其妻子钱璎做编辑。戴煌搞通联和采访,几度深入火线。

  1946年冬天,涟水战役第二阶段,我军失利,新四军主力北撒山东,整个苏北陷入敌手。留在敌后坚持斗争的苏北解放军,都分成了一支支小部队打游击。《后勤报》停刊。

  戴煌个人又回到了文工团,和大家一起被分散到各个游击部队工作。他也背着一支三八式马枪和两个手榴弹,临时参加了一支小部队,经常在故乡沟墩镇四处打游击。一天,他们这支小部队接连打了三次仗,迂回奔波了数十里,当夜又在沟墩镇南头敌人岗楼以南2里处的地带,悄悄地由西而东,越过了范公堤,渡过了串场河,刚刚跑到几里地外的一个小村子铺了些稻草躺了下来,准备休息,在村西100多步外担任警戒的哨兵就响起了枪声:大约三倍于他们的一个营的敌军已尾随而至!他们有迫击炮,机关枪更比他们的多得多。戴煌他们只得利用一条条1尺来高的小田埂仓促应战,交替后撤,许多战友倒下了,戴煌也差点中弹牺牲。

  其间迂回转战,戴煌几次途经沟墩镇附近,均未能踏进家门。

  盐城恶战

  1947年夏天,新华社苏北前线支社建立,戴煌又从文工团创作组调离,担任一名前线军事记者,从此踏上了终身的职业记者之路。当时的新华社苏北前线支社一共只有三名记者:胡捷、陈清伦和戴煌。

  1947年,戴煌以军事记者的身份,随华东野战军陈庆先任司令员的第12纵34旅(旅长廖成美)攻打盐城国民党一个师的守军。那天傍晚,戴煌、胡捷和陈清伦各自背了一只装着稿纸、手电筒和牙具袋的小挂包,随军上了前线。临别时,他们都兴致勃勃地相互祝愿:“祝你成功!”“打进盐城见!”

  苏北平原的8月上旬,正是酷热难当的季节。躲在树阴下的鸡和狗,都张着嘴喘大气。经过连续几天的行军和拔除外围据点的战斗,戴煌的军衣和战士们的一样,不断浸透出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泛出一圈圈的盐霜,全身整天湿漉漉的,口干难忍。营部的几个通讯员不断地在附近的几个坟头之间的低洼地带,用军用小钢锹三下两下刨个小水坑,用小瓷缸舀点水给戴煌解渴。这小瓷缸里的水都浑沌沌的带有泥浆味,还有几个小孑孓在里面伸伸缩缩地乱折腾。他只有把它们一一挑干净才敢喝。

  一日晌午,在高粱玉米地里的两座矮小茅屋间的墙旮旯里,戴煌正同一位参谋席地闲聊。突然,一发迫击炮弹在几米外爆炸,只见这位参谋抱起一条小腿嗷嗷惨叫,他那膝盖儿被炮弹片崩没了,而戴煌只是双耳轰鸣而体肤无损。

  8月10日夜晚,戴煌所在部队开始直接围攻盐城。戴煌跟着北门主攻团,向城北串场河上的一座水闸进击。

  这是由北面接近城墙的必由之路。天上繁星闪烁,前面,阻挡解放军前进的敌人开枪开炮的火光也闪烁不息。在一阵密集的弹雨下,戴煌们都从公路上翻滚到路边的土沟里。

  这条沟只有半尺来深。戴煌们全身紧紧地平贴着沟底,用膝盖和胳膊弯悬撑着身子,匍匐前进。水闸桥头的敌人打来的一串串子弹,在戴煌们的脊背上空嘘嘘擦过。有的就如一把无形而又锋锐的大剪刀,剪得沟边的灌木和蓠草的枝叶,纷纷向戴煌们的身上洒落下来。队伍的前前后后,时有轻轻的叫唤声:“卫生员!卫生员!”这每叫一声,就说明又有人被枪弹击中,急需包扎抢救。

  但是,浅沟中的人流继续静静地向桥头堡蠕动。突然,前面红光冲天。轰的一声巨响,敌人的桥头堡被炸翻了。战士们一跃而起,向水闸桥直冲过去。戴煌热血沸腾,也紧随不舍,冲锋陷阵。

  11日傍晚,戴煌所在的部队向盐城守敌发起总攻击。攻打北门的部队,冒着敌人的炮火,从隐蔽了一天一夜的高粱地里爬了起来。战士们一个个猫着腰,向北门外的乱坟岗里运动。戴煌也跟着主攻团突击营的营长和教导员向前跑。城墙上不断升起红红绿绿的信号弹。一串串小红球似的红色曳光弹,在戴煌他们附近的草丛中吱吱乱蹦。紧跟着就飞来了一排排炮弹,炸得人双耳欲聋。

  战士们不顾这一切,继续向前跃进。解放军的炮兵终于开火了,经过一阵急促的炮火攻击,冲锋号声四起。许多支部队一齐跃出乱坟岗,冲出青纱帐,向黑沉沉的高大城墙猛扑过去。其中第一梯队的战士们,直指敌军防守北门的主阵地的扇形火力网。城里的敌人,又打出一排排迫击炮弹。看来,敌人的防守严密而又顾强,突击营的攻击不会轻易奏效。

  不一会,从前面跑下来一个通讯员。他带着急促的喘息声,向营长、教导员报告说:“第一梯队的同志们,还没有冲到壕沟边,就倒下了一多半……。”听到这一紧急报告,营长与教导员分别喊了声“二梯队上!”“三梯队准备!”就各自端着驳壳枪,消失在前面子弹横飞的茫茫夜色中去了。

  这里,离敌人大约只有100米左右。戴煌横下一条心:往前去!往弹火更稠密的地方去,既然决心深入这个战场实际,那就要深入个彻底。等戴煌跃出乱坟堆,滚过了公路,越过了壕沟、铁丝网,扒上了土圩,只见圩内人影绰绰,杀声一片。原来,解放军战士与敌人拼开了刺刀。从左胳膊上是否缠有白毛巾为记号,戴煌看到敌我双方,不断互有伤亡。当看到圩内最近处的我方一位小战士,在刺中一个敌人的当儿,也被这个敌人刺倒时,戴煌迅即跃进圩内,从这个敌人的身上拨出了戴煌们小战士的那支枪,参加了拼杀。在这场惊险惨烈的白刃战中,书生戴煌和敌人拼上了刺刀。牺牲的人太多了,土围子外面的壕沟流满了血与脑浆,堆满了烈士的遗体。

  戴煌的故乡沟墩镇,在盐城以北只有40多公里。19年来,戴煌才第一次目睹这高大厚实的盐城城墙,而得到的“见面礼”却是一场白刃战! 敌人被消灭了,戴煌的身上被铁丝网挂掉点皮肉,侥幸生还。

  12日凌晨,戴煌随着另一个团的部队,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打进了北门,与西门、南门打进城的部队一道,攻占了敌人师部所在地的盐城中学。这次攻坚战,一共歼敌7250余名,生俘国民党42集团军总部少将副参谋长韩伊明、第一师少将师长李铁民、少将副师长彭定一、蒋记国防部新闻局少将文化专员杨念熙及以下官兵3221人,同时俘获周围好几个县的“还乡团”、保安队3500多人;缴获迫击炮、六〇炮、掷弹筒将近100门,轻重机枪169挺,步马枪3000余支,弹药30余万发,取得了预想的胜利。

  太阳偏西时,戴煌跟着部队出了城。经过北门外那个土圩子时,部队顺着土公路,在土圩子西边拐弯向东一直走了下去。这时他才注意到土圩子西边和北边的壕沟内的烈士遗体已搬运干净,壕沟底部浅浅的积水与烈士们留下的血水、脑浆混合成淡红色的血流。他再回想十几小时前自己反复越过烈士们遗体时的惨景,使他顿感“血流成沟”。在这沟中与沟前究竟倒下了多少烈士,当时他也说不清。再加上其他城墙前的激战和巷战的阵亡人数,少说也有1000人以上吧!

  盐城战役胜利结束。战士们挤在盐城中学的土圩上举枪欢呼,而戴煌的心头却很沉重。戴煌没有再见到工人出身的军事记者胡捷同志,他紧随主攻盐城西门偏北的碉堡的谢振华旅(35旅)突击队,迎着敌人的弹雨一齐冲锋,许多同志中弹而仆,他仍奋勇向前,终于在他的左右大膀和左胸间连中数弹,光荣负伤。当时抢救队的同志就把他抬上担架,急送前线包扎所抢救,但还没到包扎所,他就因好几处伤口流血太多而牺牲在担架上。

  在城北水闸桥前的公路沟里,戴煌所面熟的许许多多的干部、战士,也没能再见他们一面。幸存的战友陈清伦解放后在合肥工业大学电子系任领导。

  淮南突围

  1948年春节过后,戴煌跟随苏北的一支部队飞跨运河,楔入南京、扬州附近的淮南山区,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打运动战,以分散敌人的兵力而减轻敌人对刚刚跃进大别山区的刘邓大军的压力。

  4月上旬的一天傍晚,戴煌随部队的指挥机关紧急穿行于一片丘陵地带,与数路敌军遭遇,他的勤务员被敌人掳捉而去,他自己凭借好腿力快速奔突。戴煌的通讯员帮背着他从1944年到1948年春天的全部手稿、日记、素材,都丢得一干二净。背后的敌人,有的向他们开枪,有的大喊“站住”!他们哪能“站住”,待他们翻过了一座小山,坐下来喘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大衣下摆,被敌人的机关枪打出了三个洞,而双腿竟未被擦破一块皮,这真是不幸中之万幸!

  淮北冷枪

  1948年盛夏,这支部队转到淮河以北,越过洪泽湖,攻打运河线上著名洋河大曲产地的洋河镇。鏖战中,在离敌人守备点大约1米的一堵院墙内,戴煌利用山炮连一个副排长正在修建的笸箩大的山炮发射口,仔细观察敌军的土圩子。敌人的一阵冷枪打来,只见副排长拿在手中的钢锹咣啷一声飞落在地,他的左手腕正当中支出了一根寸来长的断头血管,鲜血直向外喷射出来,像小男孩撒尿一样。虽然戴煌日后回忆用了这样的描述,但在当时生死存亡只在咫尺之间的险境下,当不是这般洒脱的。

  在提着性命握笔的战场,戴煌作为一名记者,迅速地锻炼成长。在抗战、解放战争时期,《鲜血浇铸的胜利》、《战士与群众》、《宝贝鱼》等优秀新闻作品应运而生。

  两份遗书

  那时的戴煌出奇的健康,1.78米的个头,净重196斤。以后,蒋介石残部避遁孤岛,抗美援朝都没有落下戴煌,而且这必然又会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照面,所以,在离京赴朝时,他将满装着手稿、资料、采访日记本和纪念品的大柳条包和铁皮箱,托请后任新华社副社长的老领导邓岗保存时,在包箱里留下了这样两张纸条:此去如果“壮烈”,这些遗物分别留给老母和恋人所有。

  那时的戴煌不仅已颇有名气,而且外表十分高大英俊,对年轻姑娘自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据说,当时追求他的姑娘很多,他却无心“恋战”,还是同事们一再劝他:“你又要上前线,万一这回‘壮烈’了,连个婚姻都没有过,岂不是少了一种人生体验。”就这样,戴煌开始留意起一个娇小玲珑的,会作诗、写文章的姑娘。

  戴煌又从朝鲜战场神奇般活了下来。他长久地珍藏着一张在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军女高射机枪手们在一起的合影:提到那些年轻的女战士时,顽童般朝恋人意味深长地笑笑,全然“忽略”了战争的严酷及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细节”。

  在朝鲜战场,他经历了许多难忘场景,写出许多有影响的新闻作品。根据罗盛教事迹写成的《不朽的国际主义战士罗盛教》,广传全中国、北朝鲜、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并被编入当时国内的一些速成中学和小学课本。作为主要敌国的美国的个别报纸,也刊用了新华社记者戴煌的《北朝鲜东海岸访问记》中的一些篇章。

  1954年春,戴煌与恋人举行了热闹风光的婚礼。婚后第二年,他们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儿,形成了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