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

□李小雪

　　晚唐诗人杜牧可谓人生旅途坎坷，他因政治抱负无处施展而沦落江湖。他的一首《遣怀》诗，表面上是在抒写自己对往昔扬州幕僚生活的追忆，而实际上是在发泄对自己处境的不满，也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忏悔和总结。

　　晚唐时代宦官专权，党争延续，一系列的内忧外患如蚁穴溃堤，大唐危在旦夕。杜牧死后仅仅数年，农民起义就风起云涌，再过五十年，江山易帜。“请数击虏事，谁其为我听”，杜牧的才华被湮没于茫茫人海中，他虽然熟读史书，看透时局，却无法力挽狂澜，只能无奈地将一腔悲愤交于酒肆。对于杜牧而言，饮酒成了他疗伤祛痛的乐事。杜牧喜酒，即使在清明祭祀先人的路上，冒着丝丝细雨，他也不忘向牧童询问酒家何处。杜牧的诗中饮酒之句俯拾即是，杜牧将一腔醉意连同满腹经纶交付于青楼佳人，交付于红颜知己，直至走完人生的终点。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首诗前两句是对昔日扬州生活的回忆。意思是说，仕途不顺，潦倒江湖，以酒为伴;秦楼楚馆，美女娇娃，过着放浪形骸的浪漫生活。“楚腰纤细掌中轻”一句运用了两个典故，楚腰是指美人的细腰，“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掌中轻是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赵飞燕“体轻，能在掌上舞”。从字面上看，两个典故似乎都是夸赞扬州青楼里的美女，但仔细玩味“落魄”两字可以看出，诗人很不满于自己沉沦下僚、寄人篱下的境遇，因而他对昔日放荡生涯的追忆流露出苦涩的情怀。

　　诗歌后面两句里，“十年一觉扬州梦”是发自诗人内心的慨叹，“十年”和“一觉”在句中相对，给人以“很久”与“极快”的感觉，显示出诗人感慨情绪之深，而这感慨又完全归结在“扬州梦”的“梦”字上——往日的放浪形骸、沉湎酒色是表面上的繁华热闹，可骨子里的烦闷抑郁却是一种痛苦的回忆——这便是诗人所“遣”之“怀”。忽忽十年过去，那些扬州往事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赢得青楼薄幸名”，说的是最后竟连自己曾经迷恋的青楼女子也责怪自己薄情负心。“赢得”二字，调侃之中含有辛酸、自嘲和悔恨的感情，是诗人进一步对“扬州梦”的否定。十年光阴在人的一生中不能算短暂，而自己又干了些什么呢?这带着苦痛吐露出来的诗句，给人留下一种意在言外的苍凉情调。

　　杜牧的这首绝句可谓是奥妙至深，以追忆的方法入手，前两句叙事，后两句抒情，后面两句才是“遣怀”的本意。诗人的“扬州梦”生活是与他政治上不得志有关的，因此这首诗除了忏悔之意外，也有对往事不敢回首、洗心革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