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孩子其实没怎么管，就是‘放养’，那个年代怎么管?无非是身教重于言教。我做人是这么做的，我爹也是这么做的。”

柳传志：“放养”儿女

□刘 巍

　　今年71岁的柳传志，在40岁那年怀揣20万元创办联想，彼时他的儿子柳林14岁、女儿柳青只有6岁。30年后，联想成为中国最成功的企业之一，柳传志也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大佬”。和很多“富二代”不同，他的儿女们经历父亲“由苦到甜”的整个创业过程，而非只限于分享父辈的荣耀与财富。这一经历，造就了柳家后代们的独特气质。

　　今年的专车市场流传这样一个段子：柳传志的女儿柳青是滴滴快的总裁、侄女柳甄是Uber(优步)中国区战略负责人，他的联想则是神州租车的大股东，柳家一门几乎包揽了专车市场前几大份额。

　　黑色卷发总是偏向一边的干练柳青、刚进入大众视野的柳甄，两个外表美丽又工作玩命的女性，代表了柳家二代的崛起。

　　总被形容“父女对决”、被问是否授意两名后辈“收编”专车市场的柳传志，一贯风轻云淡地笑称：“这是偶然，她们选择了自己的事业，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家孩子其实没怎么管，就是‘放养’，那个年代怎么管?无非是身教重于言教。我做人是这么做的，我爹也是这么做的。”

　　柳家的规矩

　　柳传志给联想规定了一个“天条”：子女不得在公司任职。

　　而据柳传志所说，他对自己儿女的规划是：大学在国内念，大学毕业后到国外念，在国外工作一段时间再回来。但后来出现一个问题：柳林和柳青都是主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在美国念完研究生、工作一段时间回来发现，在中国这一行不是联想的供应商、上下游，就是竞争对手，他们根本“没地儿待”。

　　大学二年级暑假，柳青到联想的劲敌康柏公司实习。这个就读北京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姑娘从来没想过去联想，因为不可能。柳林虽然进入联想投资实习过半年，但这需经三位高管同时签字，并且隐瞒身份、极为低调地进行。

　　矢志建立一个“没有家族的家族企业”的柳传志，在多重考虑之下形成了这个“铁轨”：首先，若要进，不仅柳的子女要进来，高管的子女都可以进来——都进到公司里来了以后，“真的有犯大一点的什么错误，在处理的时候，会不会看面子?这很难讲”，公司的规则容易不成规则。其次，某个子女进来以后，会影响其他人的积极性。“比如，我儿子进来以后，是什么样的表现，其他人也许会想，将来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或怎么着。如果我严格要求儿子，或者很公平的要求，儿子会觉得对他过于苛刻，别人会觉得你其实很照顾儿子，因为人们总是很容易觉得自己付出的多、得到的少，这是人类的习惯。”

　　对人性的洞悉使柳传志定下“天条”，为此不惜把辛苦培养进了北大计算机系和北京邮电大学计算机系的一双儿女“逼”得改行。

　　“他们都是各自干各自的，挺好。这样一来，我和儿子平常还可以议论议论公司的事、谈一些方法论;在公司里面是下级，就不能讲这些事。女儿做投资，在保密的情况下也谈一谈方法论、研究投资的问题、怎么去看企业，这是在家里经常研究的话题。”柳传志说。

　　严格的家教也非常有趣。柳传志兄妹四人中的三人住在同一小区，这个大家庭拥有七八名保姆及自己的司机。为了管理“后勤”，他委托司机“任总”做家庭的“后勤CEO”，并专门为后勤设计了一套完整的管理流程和考评体系。每个季度，家庭成员都会按KPI(关键业绩指标)给司机和阿姨打分，加权计算出得分，然后“任总”召集所有后勤人员一起吃饭，根据得分给他们发奖金。

　　柳林、柳青和柳甄就是在这些规矩下长大的。有一次，柳青想直接给家中阿姨发奖金，结果遭到柳传志的拒绝。“既然家里已经有制度，也给了‘任总’授权，发奖金这件事就必须得到‘任总’的批准。”他说。

　　言传和身教

　　柳传志多年自律的身教与关键时刻的提点，把严谨、坚持、自信的品质传承给了柳青。即便在高盛时期，柳青的一举一动也都带着父亲的烙印。

　　“父亲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他培养了我的性格、意志和品质。”柳青如是说。

　　出生于1978年的柳青，2000年从北大计算机系毕业，2002年获哈佛大学理学硕士学位。毕业时，她选择了高盛。当年，正值互联网泡沫破灭，就业形势惨淡，高盛所招聘初级研究员的名额缩减到6个，竞争更为激烈。

　　柳青没有放弃，面对即将到来的“18个面试官”的多轮面试，她“几乎熬了整个通宵，天文地理，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终于收到offer(录取通知书)让柳青狂喜，她被派到了香港。上班第一天她才发现，在所有初级分析员中，自己是为数不多来自内地的员工，其他几乎所有的同事都是“老外”。

　　进入高盛仅仅是这份“地狱”工作的开始。在柳青刚进入投行的第一年，平均每周工作超过100个小时。

　　不到半年时间，同进高盛的人走了一半。在柳青自我怀疑之时，柳传志的告诫来得及时而锐利：“突然被球砸着会感觉很疼，主动顶球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疼，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在美国和欧洲，很多大家族都会把后代送到投行去历练一番，当做是“军训”。在中国，投行及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等机构，也已成为“富一代”们锻炼“富二代”的通用选择之一。

　　与父亲一样，柳青既有着不屈不挠的实业家精神，也善于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她会用自己的柔软姿态，以柔克刚地去获得政府的信任。

　　相比柳青，柳林更显低调。出生于1970年的他，北邮计算机系毕业后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其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但在各种访谈间偶尔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在2011年11月的一次访谈中，柳传志就讲述了自己如何以身作则教儿子戒烟。

　　家庭与独立

　　柳传志深受中国传统家庭观念的影响。其与太太龚兴国二人，在创业中携手进退、感情深厚。据柳青所说，父亲最在意的人就是母亲：柳传志很少煲电话粥，如果发现他不停地讲电话，那肯定是在跟母亲聊天。此外，柳家还建了一个微信群，父亲每次出差都会给柳青布置任务：陪母亲。

　　在柳传志的心目中，家庭与事业应兼顾。这一思想影响到了柳家的后代们。

　　在高盛，柳青被同事们评价为：公认的美女，也是工作狂。她有三个孩子，在高盛感受不到所谓的“女性天花板”，也没想过放弃家庭、事业中的哪一个。在2014年的博鳌论坛接受采访时，柳青说：“事业是一场长跑，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事业规划好，结婚生子只是中间的一个过程。”“我经常出差，只有周末能跟小朋友在一起，但是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很开心，觉得自己的妈妈很酷……所以我们的关系非常好。”

　　身为商业强人，柳传志意识到自己将给儿女带来强势的影响，但他对这种影响十分谨慎。对儿女的发展，他保持着高标准的期待，但又尊重他们独立的想法。“对孩子们的事情，具体问题谈得很少，基本上都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的时候，发言比较少;了解得比较清楚了，我才敢说。”柳传志如是说。

　　不过，提及柳青从高盛到滴滴打车的经历，柳传志仍表现出父亲对女儿的温情甚至保护。他说，柳青从前在高盛时，自己认为投行是离企业最远的，要真正了解企业还得进到企业里工作。未料，柳青于今年2月出任滴滴公司总裁。

　　“其实不是真的想让她去做企业，没想到她真的做了，知道她真要干这个我就不说这话了，因为做投资相对而言还是没有做企业辛苦。”柳传志说。

　　在决定是否要离开高盛、进入滴滴时，柳青与父亲商量，柳传志说：“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放弃平衡的生活，走一条更崎岖的路?(想好了)以后任何苦都不能叫苦，那是自己选的路。”

　　柳青想了想表示“可以”，柳传志便不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