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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0期 本期15454版 当前A4 上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4-03-26

走过遗址:考古所见的贵州历史

  过往的一切,皆成历史;一切均是历史的产物。

  然而,并非过往的一切均能留下印痕供今人凭吊,能保存至今的先人足迹毕竟少之又少,那时的一份寻常,如今成为窥知那个时代无比珍贵的遗产。而探知秘密的方式只有一途,那便是考古学。

  考古学是一门通过寻找真凭实据的方式,使人类已然模糊的往事逐渐清晰的学问。考古学家所从事的仿佛是盲人摸象般的探索,在摸索中缀合象的肢体,以窥知其全体。在缀合的过程中,那些刻满文字的甲骨,划着水纹云纹的彩陶罐逐渐完整清晰;人类从洞穴走向阶地,从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走向铸造青铜的铜器时代,走向用铁制造工具的铁器时代,那些逝去的、行走的轨迹一一凸现。

  考古所见的贵州历史,超越600年,达数十万年之久。

  黔山宜人古已然。贵州多洞穴的喀斯特地貌使其成为穴居时代人们的首选之地,考古发现的这一时期遗存尤多,有300处左右,盘县大洞、兴义猫猫洞、普定穿洞、安龙观音洞等遗址名称如雷贯耳,著名考古学家裴文中先生用“名列前茅”来形容贵州旧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距今一万年左右,人类开始使用粘土烧造的陶器,使用磨光石斧和石刀,步入新石器时代。人们走出洞穴,开始在水草丰美的河边阶地营造家园。诗人席慕容用优美的句子抒写了人类的这段童年:“最起初,只有那一轮山月和极冷极暗记忆里的洞穴,然后你微笑着向我走来,在清凉的早上,浮云散开,既然我该循路前去迎你,请让我们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我会学着在甲骨上卜凶吉,并且把爱与信仰,都烧进,有着水纹云纹的彩陶里,那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涉江而过,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战国秦汉时代,是中国青铜时代结束,铁器时代开始的时期。战国秦汉时代的贵州,是土著文化高度发达,汉文化开始流行的时代。考古发现的贵州这一时期遗存异常丰富。汉文化的大规模涌入,引发了一场夷汉之间文化的长期拉锯,此消彼长,两汉之际汉文化曾一度占据上风,而土著文化终成贵州文化的主流,是今日贵州多彩文化的根基所在。

  夜郎是战国秦汉时代中国西南一小国,西南诸邑中,史称“夜郎最大”,武帝时夜郎王曾与滇王一同授印被封。西汉成帝和平年间(前28~前25年),夜郎王兴被诛,夜郎灭亡。从战国晚期至西汉晚期,其在历史上大约存在了300年时间。关于其地望,一般认为在贵州西部。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贵州西部的盘县、威宁中水、辅处、赫章可乐、普安铜鼓山、安龙、兴义、兴仁、册亨、望谟、晴隆、六枝、织金等地就不断有战国秦汉时期的青铜遗物发现,多数学者认为其即夜郎之遗存。其中,威宁中水、赫章可乐和普安铜鼓山三地发现最丰,它们是贵州土著文化发展到高峰的标志性遗存。

  西汉中期开始,武帝开发西南夷,在夜郎故地上先后设置犍为郡(前135年)、牂牁郡(前111年),推行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的羁縻之制,大量的汉族官吏、军伍、商贾、豪民进入夜郎地区,贵州本土文化被迅速汉化。贵州这一时期的考古资料十分丰富,相关论述也较多。汉文化的涌入,表现在考古学文化上,就是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各种器物逐渐减少,而汉式器物逐渐增多。这种趋同性,已为以往的研究者所强调,如贵州“西汉后期的墓葬中,汉文化器物占据了主导地位,并出现了两种文化融合的器物”;东汉时期墓葬所出随葬品,“已与中原地区同期汉墓所出者无殊”。

  魏晋以降,随汉文化控制力的减弱,土著文化开始全面回流。这一时期遗存贵州发现不多,但类型多样,内涵丰富,仅墓葬便有砖(石)室墓、崖墓、石板墓、瓮棺葬、悬棺葬等多种不同类型。多数遗址和墓葬中均发现了手镯、指环、铜铃、扣饰、发钗、条脱、串饰等装饰品,且其在墓葬随葬品中所占比例较大,这是其明显不同于两汉时期遗存之处。类型的多样化、装饰品的大量出现是这一时期汉文化阵营的萎缩和土著文化回归的直接表现。贵州土著文化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以唐代之盛,其在贵州却鲜有历史遗迹。

  考古材料揭示,战国秦汉至魏晋之际的贵州文化经历了土著——汉化——土著的演进历程。以西汉中期为界,此前以夜郎及其文化为代表的土著文化占据主流;此后随武帝开发西南夷,在贵州推行郡县制,汉文化沿着既有的孔道和土著聚居区,迅速由已成为汉文化阵营的川渝地区由北而南向黔中渗透。至东汉时,表现在考古学文化上,贵州这一时期的遗存已与全国其他地方的无太大区别。魏晋以降,由于战乱,汉文化阵营在贵州逐渐萎缩,土著文化开始回流,以唐代之盛,却几乎未在贵州留下遗迹。

  魏晋以降土著文化的回流,在宋明时代的贵州结出硕果。这块土地上先出现了自杞、罗殿等小国,又出现了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播州杨氏、思州和思南田氏等几大土司,他们都留下了丰富的物质遗存,成为探索羁縻·土司制度弥足珍贵的实物证据。近年引发关注的遵义海龙囤遗址,即是播州杨氏最著名的遗存之一,因为与明代一场重要的战争有关,《明史》12次提到了该囤。

  1413年建省后,贵州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格局都发生了改变,国家在边地的统治得到强化,国家化的步伐加快,再一次的汉化浪潮滚滚袭来。据明清文献的记载,时人开始“渐慕华风”,乐于接受汉文化之化。

  夷汉文化的对峙、拉锯、交融是贵州文化的主旋律。这些都铭刻在有幸保存至今的遗址里。走过遗址,看到迷人的历史深景。那些沉睡在幽暗岩洞里上千的祖先,他们的名字在鬼师冗长的念诵中被一一提及,他们的一生幻化成一个符号,如流星划过,一闪即逝。他们的灵魂却在念诵中复活,骑着绘在棺上驮魂的马儿在空气中飘荡,把置身在洞葬中的你,紧紧包裹。那些岩石上红色的影子,是巫师指尖跃动的精灵。没有音乐,没有喝彩,他们在这石崖上默默舞蹈。那是一群在篝火旁舞蹈的先民,由于一次祭祀,由于一次狩猎的满载而归,或者征战的凯旋,他们在篝火旁欢快地舞蹈。红色的火焰闪耀着,投在石崖的影子随火焰扭曲、跃动。最后,在篝火燃尽的一刻,红色的影子就永远定格在神秘的石崖。那水族墓碑上铭刻的图景啊,关乎爱和信仰。300年前,我愿是这苗岭深处一名笨拙的石工,把爱与信仰虔诚地铭刻在墓碑之上。碎屑飞溅之中,那时的生活和神仙世界人物圆润的面庞在我长满老茧的手中一一凸现。300年后一个冬雨绵绵的季节,你循小径而来,你的手指滑过每一块碑刻,解读隐藏的秘密,我们开始默默对话。

  “风沙来前我为你,曾经那样深深埋下的线索,风沙过后为什么,总会有些重要的细节被你遗漏”。数千年后,考古者循着芙蓉千朵芳香的河,走过遗址,去寻找那些被风沙深埋而遗漏的童年细节,去缀合那些被时间的河击碎的文明碎片,渐渐走近人类业已模糊的童年。

  走过遗址,在已死的废墟里,看到变幻的世界。走过遗址,在先人驻足的地方,看到令人骄傲的美丽风景。

  (据金黔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