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脉在山原
——《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读后
□胡长斌
曾祥铣、曾春蓉所著《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上下册)近由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年3月)出版问世。全书六十余万言,厚重而典雅,繁茂而明晰,填补了黔北古近代无文学史的空白。
《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以下简称“概观”),论者费时十载,披阅数百种典籍,广泛搜求散落于民间的旧本,发微探幽,沙里淘金,成其皇皇巨著。创根究柢,描就黔北古近代文学殿堂之巍然;追根溯源,彰显一方地域文学之滥觞与辉煌。犹如春风拂动,将为黔北文学注入新的营养带来新的视界。
黔北古代文学,最早见于记载的是“汉三贤”,即西汉初年的著述家舍人,“牂牁名士”盛览,东汉的尹珍。论者认为,两千年前后在这片山国以著述、文学创作、书法研究及传播文化而流传后世的三位先贤,均以传播中原文化为己任;所以,山原的古代文化(文学)与汉文化同源,这充分反映了地处西南崇山峻岭深腹的广袤山原对汉文化(文学)的认同与向往。
汉三贤之先,应有文学之果,可是,旧籍无载,便无法复原秦汉之前的文学状貌。但论者从仡佬族故事入手,认为广泛流传于最古老的民族仡佬族的神话、传说与故事显现出“活化石”的研究价值。论者还以极大的热情寄希望于这片山国包括仡佬族在内的各民族可能散落的史诗能够被发现。论者还认为,史诗之不可搜求,可能还与汉政权消灭夜郎政权这样的社会大变革有关;还与两晋南北朝时期,这片山国历经数百年的分分合合,战事不绝,民族大迁徙,古代濮人作为这片山国最古老的原始人群而淡出历史:这一切,都有可能让民族史诗成烟成尘,飘零无所寻。
汉三贤点亮的文学火把,横连竖断,即横向联系着中原,往后却断绝于两晋、五代十国、隋,直到唐中、后期,这片山国因一件文化事件,再次燃起了文学之火。这事件就是李白长流夜郎。李白到没到夜郎,至今仍无定论。但李白长流事件却在贵州、重庆、湖南、湖北、广西留下深远的影响;特别是黔北桐梓之夜郎坝,正是当年李白的长流地,黔北有明以来的地方志均浓墨重彩,收捡与李白长流夜郎相关的诗词歌赋,竟也形成洋洋大观,成为这片山国厚重的文学成果。
曾祥铣、曾春蓉认为,汉三贤到李白长流夜郎,这中间断层数百年无文学之果可寻,而黔北古代文学的断裂,可视为主流文化对非主流文化的漠视。因为政权频繁更迭,社会剧烈变动,民族迁徙不断,主流文化疏于关照,致使大量文学信息自生自灭。此其一。还因地僻人稀,经济落后,文学积淀薄弱,文学发展缺乏一定的基础。当中央政权强大时,可以造福于一方的文学;反之,将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那就是资料散失,作品无存,最终造成断层。
唐时,播州、珍州、思州同时辖有今遵义地域。播州逐渐坐大。宋末,杨端之十三世杨粲开创“播州盛世”,黔北古代文学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宋元时,再次出现本土作家作品,还有专集问世。明万历二十八年的平播战争,杨氏缔造七百多年的成果悉数毁于战火,得胜官兵践踏播地,人口十存一二,人文遭遇劫难。
曾祥铣、曾春蓉很注重平播之后的流官的作品及以平播为题材的吟唱,认为这些作品在整个黔北古代文学中当属薪火传承。论者还对南明十九年十分看重,并开设六章专门研讨这十数年间流落在这片山国的高僧、明末遗臣、文化流民及移民的文化活动。南明政权偏居黔滇,清政权尚未抵达,许多学者、高僧、旧宦流入,他们设馆授徒,发展教育,传播文化,不少人同时还从事研究和文学创作;同时,一批出仕而又归隐的本籍文人、学者,亦在家乡继续从事文化、教育活动。这一切,似乎专为黔北古代文学辉煌而预设铺排,且发出先声。
从明后期的改土归流到清雍正六年遵义由川划黔的127年,黔北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剧烈变革,社会转型的巨大阵痛,及战事的频仍繁复,论者将这一时期的黔北古代文学命为“融聚成型期”。这一时期为清代中后期遵义“沙滩文化”的横空出世准备了土壤、气候和条件。
论者对沙滩文化条分缕析,认为沙滩作家群的创作,无论其整体还是其代表性作家,都是黔北古近代文学中最耀眼的部分。
沙滩文化还有世家文化的特质。遵义世家文化的繁盛莫不得益于沙滩文化的启迪。论者以相当的篇幅,论述世家文化中丰茂的文学成就。世家文化成为黔北近代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文学现象,并且延伸发展,影响达于现代和当代。
“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这是对沙滩文化经典作家的赞誉。郑珍、莫友芝的诗词创作领清王朝三百年之潮头,源于遵义文化的有容乃大品格,亦赖于黔北文学历来与汉文化同源同进的认知与创新精神。
沙滩文化作为黔北乃至中国近代史中重要的文化现象,论者倾情于揭示这一现象的背景、成因与成就,在前人的研究成果之上,更加注重沙滩文化(文学)成就的地域性与时代性。沙滩文化(文学)的地域性,主要表现在家族作为上。论者认为,沙滩文化,是以家族亲缘为纽带的村落地域文化,其形成与发展,既是黔北社会变化的结果,也与家族的作为有关。远在明末的黎朝邦父子,定居沙滩后,重视教育,诗礼传家,建立龙兴禅院,开设黎氏家学,在明末清代的两百多年间几乎没有间断,这就为家族的文化繁荣奠定了物质条件。
“概观”涉及黔北古近代作家700余人,翻捡作品数千件,而脉络清晰,最见梳理之功。六十余万言,文采焕然,且充盈哲理与思辨。曾祥铣是我的文学师长,他的学问与人品,堪为世之楷模。曾老师身兼数职,为地域文化之繁荣、之发展,可谓呕心沥血。早在新世纪之初,他就强调“文化自觉”,而他自己,恰是文化自觉的践行者。曾春蓉,是曾老师令媛。两代人勤奋耕耘,终成“概观”。
一部“概观”,便是一方文学风景。在倡导文化软实力的当下,其作用与意义,历久弥新。其功在当代,其泽在后学。